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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真相才有寬恕 陳新吉用生命見證歷史

陳新吉導覽解說。(賴月貴)
陳新吉導覽解說。(賴月貴)

文/賴月貴
1960年代台灣戒嚴時期,陳新吉曾是白色恐怖的政治受難者,在20多歲的青春年華入獄。如今,74歲的他,戰勝了恐懼和怨恨,學習寬恕,到「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當導覽志工,也應邀為人權體驗營演講,向青年學子述說自己的故事。他說,要用生命為歷史做見證,也感謝年輕人的鼓勵,以青春為他護航。 

陳新吉回憶,高中畢業沒多久,和幾位同學一起吃了一頓飯,就被抓進監牢,關了7年,後來才知道,一起吃飯的同學中有一位叫江炳興,是就讀陸軍官校的學生,在學校參加台籍學生自治互助會,這個互助會被指控是叛亂組織,因這次聚餐,他毫不知情的被捲入。

出了這道門,不是被釋放,就是被槍斃。(賴月貴)出了這道門,不是被釋放,就是被槍斃。(賴月貴)
簡陋的空間擠5、6人,住得比狗不如。(賴月貴)簡陋的空間擠5、6人,住得比狗不如。(賴月貴)

江炳興被判刑10年,只剩兩個多月刑期即將屆滿,卻發生台東泰源監獄事件,江因害怕而越獄,抓到後被槍斃,埋在台北六張犁的亂葬崗。

陳新吉被逮捕後,關在六張犁的黑牢獨居房4個月,因不願承認自己參與叛亂而被鞭打、電擊、受盡各種凌虐,特務使出狠招,誘騙、恐嚇與逼供每天輪番上演,目的是想讓他承認自己有罪,好羅織罪名,但陳新吉被獄友告知,一定不能認罪,不能相信所謂的「政治解決」,越想乖乖合作,罪越重、關越久,在黑牢裡,孤獨、害怕及恐懼占據了心靈,只能掉眼淚,真是生不如死,非常痛苦,他坐了2年黑牢後被判刑5年。

一個人被關,全家受苦煎熬,坐牢固然讓他痛苦萬分,但是他的母親比他更痛苦,他出獄後回家,見著母親,喚著母親說:「媽媽,我回來了!」母親茫然的看著他,他又叫了一次:「媽媽,我已經回來了!」母親仍然沒有反應,他第三次說:「媽媽,我是您的兒子阿吉,我現在平安的回來了!」母親愣愣的看著他,喃喃道:「你不是阿吉,阿吉不是長得這樣,他沒這麼瘦。」

他忍不住蹲了下來,握起母親的手說:「媽媽!我真的是阿吉,對不起,害您擔心了!」母親這才如夢初醒,認出他來,抱著他嚎啕大哭……他知道,母親因為他驚恐度日,一直到死亡前,都沒能擺脫恐懼。

在身體被監禁的有限空間和高牆下,只有心靈是自由的,而信仰成了受難者最大的依靠,絕望、無奈、哭泣時,他面對牆壁長跪,讀著《聖經》,忽然聽到另外空間傳來上帝的應許:「你身上的苦難,是我愛你的記號」,他淚流滿面,領受到無邊恩澤。

年輕時,他遭受極權統治無情的摧殘,奪走寶貴青春和人生最好的機會,出獄後也因「叛亂犯」的烙印,讓他在白色恐怖政策下流離失所將近30年,家人跟著受苦,但他沒有放棄希望,讓邪惡的洪流將自己淹沒,經過了50年,陳新吉學習放下了心中的仇恨,他說:「我不再握緊拳頭,而是鬆開雙手,隨時準備接受別人的善意、握手言和。」

當導覽志工 替歷史做見證

獄中診所。(賴月貴)獄中診所。(賴月貴)
今昔對照的園區模型圖。(賴月貴)今昔對照的園區模型圖。(賴月貴)

走過漫長的坎坷路,他悟到應該出來做見證,誠如1984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南非大主教德斯蒙德‧杜圖所說:「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不過他更強調還原歷史真相的重要,因為沒有真相就不可能和解,沒有和解也就不可能有寬恕和未來。

 

2010年,陳新吉到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當導覽志工,這座曾經囚禁他的牢房,充滿每個受難者的故事,陳新吉說:「很多難友回到這裡,會痛哭、害怕,很多人不敢回到這裡。」

這些年來他戰勝恐懼和怨恨,更以驚人的記憶,找回50年前被關押的難友互相印證,幫園區勾畫藍圖,修補與還原現場,2011年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成立,參訪的人越來越多,在這裡交織著無數生命的血淚史,他的導覽激勵著每位參訪者的心,深刻了解台灣這段傷痕歷史。

陳新吉說:「濃霧已散開,景物更清晰,真相讓人看清楚,不再讓錯誤的歷史重演,如果沒有許多人的流血、犧牲及奉獻,台灣無法發展出今天的民主自由和人權,我們要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成果。」   

寫書紀錄不屈不撓的生命

今昔對照的園區模型圖。(賴月貴)今昔對照的園區模型圖。(賴月貴)
「景美人權文化園區」外觀。(賴月貴)「景美人權文化園區」外觀。(賴月貴)

今年7月陳新吉也發表了新書,書名是《馬鞍藤的春天》,他說,火燒島(綠島)海邊有一種蔓生植物,葉片橢圓形似馬鞍,故名馬鞍藤,藤蔓生命力強韌,能忍受烈日海風和海水侵襲,它也是沙灘的守護者,蔓莖向四面拓展,每節生定根,根入土極深,為防風定砂植物,可每到春天,粉紫的花朵綻放,形成一片花海,非常美麗。

他以馬鞍藤的強韌代表不屈不撓的生命力,也期許美麗春天的到來,陳新吉說,回憶錄寫下的雖然只是個人親身經歷,卻是白色恐怖時代的縮影,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許多人關心這段歷史,可以欣慰的告訴自己:「過去雖有苦難,但我並沒有虛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