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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的習性為何不能怪罪大腦

近期研究發現,撒謊可使大腦產生異變,從而刺激它作出一些失實的回饋,對我們自身理解的傷害,可能要比謊言本身更為嚴重。(Shutterstock*)
近期研究發現,撒謊可使大腦產生異變,從而刺激它作出一些失實的回饋,對我們自身理解的傷害,可能要比謊言本身更為嚴重。(Shutterstock*)
文/理查德‧岡德曼(Richard Gunderman)
譯者按:本文作者理查德‧岡德曼(Richard Gunderman),是美國印第安納大學生物倫理學中心教授,教授科目包括:放射學、兒科、醫學教育、哲學、人文與社會科學、慈善、醫學人文和健康研究的教授。本文屬創用(CC)論文,原刊非營利學術組織「The Conversation」網站。 ​

近期研究發現,撒謊可使大腦產生異變,從而刺激它,作出一些失實的回饋,對我們自身理解力的傷害,可能要比謊言本身更為嚴重。CNN刊發了題為「老實說,謊言可能是你大腦的問題」的頭條,PBS報導的題目則是:「撒謊促使大腦連續扯謊」。

這些文章都源出於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利用「功能性大腦核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RI),技術進行的一項研究。研究者說:當受試者說謊時,杏仁核——與情緒和決策相關的大腦區域,活躍度會減弱,表明受試者,可能對說謊失去敏感,以後更容易不誠實。

「把大腦叫做機制,將它極大地簡單化了。」


當然,滋長不誠實的品性,這不是甚麼新鮮概念。近2,500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曾提出,我們的性格——無論是勇敢、是怯懦、是放縱、是自律、是慷慨、是惡毒,都是習慣的產物。美德和惡習不是行為,而是習慣。他說:我們習慣讓自己做的事,會塑造我們自身。

讓倫敦大學學院研究如此有新意和新聞價值的,是其提示出了,行為模式與大腦活動模式變異之間的聯繫。作者說:他們的研究為「不誠實怎樣逐漸升級提供了,機械的說明,表明這和大腦中,情感相關區域活躍度減低有關」。

大腦不只是機制

對於這類成果可能有三種誤解。首先,它似乎在暗示,說謊等行為可歸結為「機制」。這樣說意味著大腦是一台機器,可以用純機械化術語加以認識。事實上,把大腦叫做機制,將它極大地簡單化了。
大腦突觸和神經細胞(Andrii Vodolazhskyi/Shutterstock)大腦突觸和神經細胞(Andrii Vodolazhskyi/Shutterstock)

比方說,我們知道,大腦包含近1,000億神經元與約150萬億個突觸,聽上去像一台複雜得驚人的思維機器,而諸如對大腦灰質、電路或神經化學的分析,無一能實現,從機制到我們現實體驗的飛躍。

「自然科學的語言,不足以說明人類的經驗,其中包括說謊的經驗。」


現代神經科學的創始人之一、諾貝爾獎獲得者查爾斯‧舍林頓(Charles Sherrington)有句名言,物理和化學等自然科學,可能會讓我們極為接近思想的門檻,但就在這個地方,它們和我們「拜拜」了。

自然科學的語言不足以說明人類的經驗,其中包括說謊的經驗。讀莎士比亞的人都知道,謊言遠比任何大腦活動模式,都更為複雜豐富。

大腦不是思想

這類報告時常引起的第二種危險誤解,是讓人得出大腦等同於思想的觀念。可以肯定,當腦化學和腦電活動發生改變時,對人的感覺、思想和行動會有很大影響 ,精神類藥物和電休克療法不時顯效就是例證。

但在很大一部分人類經驗中,這種因果是反向的:不是從大腦到思想,而是從思想到大腦。我們只需看一看人類的創造就知道,所有偉大的文藝作品甚至自然科學成果都源出於想像,這意味著我們在決定是否要誠實時,有比突觸化學反應,更複雜的東西在起作用。

「說謊不是大腦的錯,而要追到大腦所屬的人。」


事實上,人類思想並不受科研中,觀察到的大腦運作的生理規律所束縛,說謊的能力就是最強有力的證明之一。正如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在《格列佛遊記》中寫的,說謊就是「把非說成是」,人類總在希求,擁有自由意志以及心靈超越生理規律的能力,或許這就是一種深刻的見證。
說謊非關生理法則,只關乎道德規範。(Shutterstock*)說謊非關生理法則,只關乎道德規範。(Shutterstock*)

 怪罪大腦

腦科學領域新發現引致的最危險誤解,或許就體現在CNN和PBS的頭條新聞中,將謊言說成是「大腦的錯」,以及「大腦連續說謊」這樣的概念。這似乎在說,說謊是腦部發生的事情,是大腦的事,就像心律失常,發生在心臟絞痛發生在腸道一樣。

現實中,說謊自然不是大腦的錯,而要追到大腦所屬的人。當人說謊時,他或她不僅僅是錯了,而是在欺騙。說謊的人故意扭曲真相,誤導他人,以期獲益,將其目的凌駕於他人的理解和信任之上。

「比起品格,謊言更少關乎化學。」


即便是在「功能性神經成像」的時代,也沒有一種謊言探測器,能確切判定人們是否在說真話,也沒有「誠實血清」這樣的東西可以強迫他們如此。每種言語表達的核心,都是道德判斷行為,只有用人的品性才足以說明。

說謊非關生理法則,只關乎道德規範。比起品格,謊言更少關乎化學。它不僅僅反映出,我們在某一時刻採取怎樣的權宜之計,也反映出我們實質上是甚麼人。諷刺的是,儘管「反應得當」不如「做個好人」來得意義重大,我們所作出的道德妥協,抑或拒絕作出的妥協,疊加起來基本就等同於我們這個人。

這就是為甚麼我們憎惡自戀者、騙子和政客的欺騙行為,高度尊敬那些努力說真話者的品性——即便是在特別艱難的時刻,他們也會努力如此。這些行為在道德上,應受譴責或堪稱榜樣,恰恰是因為,我們將其認作人的自主選擇,而不是生理的必然。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曾提出,我們的性格——無論是勇敢、是怯懦,是放縱、是自律,是慷慨、是惡毒,都是習慣的產物。(kmlmtz66/Shutterstock)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曾提出,我們的性格——無論是勇敢、是怯懦、是放縱、是自律、是慷慨、是惡毒,都是習慣的產物。(kmlmtz66/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