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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沙鹿遺址 發現沉靜老故事

研究沙鹿人文歷史近30年的弘光科大通識學院副教授計文德。(記者鄧玫玲/攝影)
研究沙鹿人文歷史近30年的弘光科大通識學院副教授計文德。(記者鄧玫玲/攝影)
【記者鄧玫玲/台中報導】專訪弘光科技大學通識學院專任、靜宜大學兼任副教授計文德 (自然資源與文化資產研究中心召集人)

沙鹿,位於台中市西部,地處大甲溪以南,大肚溪以北的清水隆起海岸平原上,很多人來到這依山近海的沙鹿,都會有一個疑惑,當地人用閩南語發的「鹿」這個音,怎麼和鹿港的「鹿」不一樣呢?研究沙鹿人文歷史近30年的計文德教授表示,這塊土地的原住民是拍瀑拉族(papora)他們把自己生活區域就叫做沙轆(Salach)所以這個鹿的發音為「轆」,這可是全台獨一無二的發音方式,這也見證這個鄉鎮的歷史文化是極其悠久的,在沙轆的考古遺址中可以找到距今3000年到4000年的新石器時代中期的細繩紋紅陶、泥質灰陶,因此,沙轆社的故事要從很久遠的石器時代說起。

從考古遺址 探訪沙轆的久遠歷史

為了探訪沙鹿的文化遺址,計文德教授希望來訪的客人可以特別到現場探勘,分布在南勢里自由路的「南勢坑遺址」,科學博物館曾在此進行數次考古發掘工作,出土大量的陶片、鹿骨、山羌骨、狗獾等等,如今的南勢坑遺址除了一塊鐵鑄立碑標示外,已成為私有別墅建築的領域,但在附近的菜園裡隨手翻找,還可以找到細小破碎的陶片,計文德說,被種菜農夫不斷翻耕的紅土裡,可能還有1千年前的獸骨。

另外,「鹿寮遺址」則分布在鹿寮里,沙鹿第七公墓以南一帶,這個遺址可是連一塊標示也沒有,就是一片種滿果樹長滿雜草的山坡地,但是計文德清楚地記得,這片坡地被科博館考古隊挖掘後,出土了大量的貝殼,還有很多琉璃珠,在附近的土地上仔細找找,很容易找到一些銀白細薄的小碎片,計文德指出,那就是貝殼,千年的貝殼就埋在土堆裡,草叢裡。前來探勘遺址的訪客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這麼珍貴的史前遺物就散落在沙轆人的菜園裡,果樹下,居住在遺址上的人可能也不知道,他們腳下的土地在幾千年前曾經住過很多人吧。

南勢坑遺址,科學博物館曾在此進行數次考古發掘工作,出土大量的陶片、鹿骨,山羌骨、狗獾等等,如今除了一塊鐵鑄立碑標示外,已成為私有別墅建築的領域。南勢坑遺址,科學博物館曾在此進行數次考古發掘工作,出土大量的陶片、鹿骨,山羌骨、狗獾等等,如今除了一塊鐵鑄立碑標示外,已成為私有別墅建築的領域。(記者鄧玫玲/攝影)

人類在此生生不息的主因  就是湧泉

為何沙轆在石器時代就有人居住?這塊土地有什麼可以賴以維生的資源呢,計文德說,就是湧泉吧,大肚山台地受斷層擠壓後,地下湧泉不斷湧出,這就是人類能在此生生不息的重要依靠!外地人可能覺得驚訝,沙轆南勢溪的溪水怎麼能夠終年豐沛,其實就是靠著地下泉眼不停湧出的泉水,因此鹿峰里的居民家家戶戶都有一口自用的湧泉井,湧出的泉水清澈甘甜,外地人還專程來此取水,帶回去的泉水也不必過濾,泡出的茶水特別甜美。當地的婦女聚集在大的泉池邊洗衣、洗菜,附近住戶幾乎都不必使用自來水,因為地下湧泉汩汩而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絕,這樣的天然資源簡直天賜恩典,三千年的人類就依賴這個寶藏讓子孫綿延不絕直到今天。

鹿峰里當地的婦女聚集在大的泉池邊洗衣、洗菜,附近住戶幾乎都不必使用自來水,因為地下湧泉汩汩而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絕。鹿峰里當地的婦女聚集在大的泉池邊洗衣、洗菜,附近住戶幾乎都不必使用自來水,因為地下湧泉汩汩而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絕。(記者鄧玫玲/攝影)

「過洋路」點出  湧泉匯集成廣大水域

計文德指出,在沙轆區有一個很奇怪的路名,叫做「過洋路」,好像來到這裡的人必須通過一片汪洋大海,計文德說,以前這裡叫「過洋仔」,訪客在附近繞繞就可以找到那片「大洋」喔!就在一個大型社區的圍牆外,現在已縮小成一個小湖泊,曾經有的汪洋大海被大量土石填滿後蓋起了大廈公寓、庭園別墅,如今只剩一小片水域,但這個水域水深近呎,地下都是湧泉口,因此泉水終年不乾涸,引來不少野鳥野鴨來此過冬,附近居民還聚在水岸邊垂釣,水裡可有魚蝦啊!計文德表示,按史料記載這裡可不是沼澤地,是湧泉匯集的大洋,一個深邃廣大的水域,古早的居民面對這個大洋的阻隔,還可能望洋興嘆吧!

來到文昌街南邊就到了昔日的「番婆橋」,所謂的番婆橋雖只見一個顯眼的標示大牌,但卻找不到橋到底在哪裡?只有一條寬敞的柏油路蜿蜒而過,站在番婆橋標示的位置上,計文德指出這個位置上曾經有一座橋,橋下方有一口自來湧泉--番婆井,這條道路的下面正是現在的竹林南溪,拍瀑拉族的婦女在此浣衣取水,因此取名「番婆橋」。

按史料記載「過洋仔」這裡可不是沼澤地,是湧泉匯集的大洋,一個深邃廣大的水域,如今已縮小成小湖泊。按史料記載「過洋仔」這裡可不是沼澤地,是湧泉匯集的大洋,一個深邃廣大的水域,如今已縮小成小湖泊。(記者鄧玫玲/攝影)

竹林南溪水患 因「換廟」而消失

計文德說,這裡有一個傳說的換廟故事。位在兩座山丘之間的竹林南溪,清朝時期每逢春天雨季來臨時,溪水從大肚山脈一帶澎湃而下,常常將沙轆老街(今四平街)一帶淹沒,連土地公所在的福利宮也無法幸免,附近的民眾後來得知是因為土地公的神格較低,無法對抗竹林南溪的水神,信眾於是把位於中正街保安宮三山國王請到土地公廟,由三山國王來對抗水神,原來的三山國王廟則由土地公進駐,這就是非常神奇的換廟傳說,也就是信眾到保安宮祭拜的是土地公,而到土地公廟祭拜的是三山國王,更靈驗的是兩個神祇自從換廟後,竹林南溪水患從此消失。

因此,現在的三山國王廟來祭拜的都是閩南人,原來的客家人已遷往石岡、東勢一帶,沙轆成為閩南人的領域,而原來生活在此的原住民拍瀑拉族卻只留下十幾戶人家,計文德指出,按史籍記載明鄭時期強徵糧食引起中部平埔原民反抗,沙轆社遭右武衛劉國軒圍剿,遭到殘酷殺戮,原有的數百人只餘6人,此次戰役幾乎滅社,拍瀑拉族族勢大傷,之前活躍在沙轆社的族人的故事,只能從幾個示禁碑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計文德常帶訪客去看玉皇殿旁普濟寺南面牆上的一方碑記—遷善社示禁碑,雖是清代光緒十二年(1886)立的碑,但字跡還很鮮明,從碑文中可探知當時原民平埔族人與漢人雜處,兩族之間的習俗不同常發生衝突,事端不斷。

因為和三山國王換廟,現在的福利宮其實當年供奉的是三山國王。因為和三山國王換廟,現在的福利宮其實當年供奉的是三山國王。(記者鄧玫玲/攝影)

沙轆社被稱做「迴馬社」又被改成「遷善社」

雖然不同族群間常有衝突紛爭,但是可以從中看出,拍瀑拉族在沙轆社的人數漸增,清康熙巡台御史黃叔璥、吳達禮巡視各番社時來到沙轆社,族人以歌舞迎賓並蒸煮類似麻糬的「都都」招待巡視的長官,計文德說,黃叔璥等人在受到熱情接待後非常高興,一行人巡視至此即南返不在北上,因此沙轆社被稱做「迴馬社」。從這一件迎賓回馬的故事即可看出拍瀑拉族當時的人數眾多,生活應該很富饒。直到清雍正年間因土地紛爭與其他原民族群起兵造反事後,被清軍大肆圍剿受創更大,幾近衰敗的拍瀑拉族,還被清廷改為「遷善社」,意思當然是要他們改過遷善不再造反作亂,這次的大改造之後,拍瀑拉族的文化逐漸沒落。

現在在新生巷內還找得到拍瀑拉族的祖廟普善寺,1樓供奉祖先牌位,2樓則供奉地藏王菩薩與玄天上帝。現在在新生巷內還找得到拍瀑拉族的祖廟普善寺,1樓供奉祖先牌位,2樓則供奉地藏王菩薩與玄天上帝。(記者鄧玫玲/攝影)

祖廟普善寺  農曆8月過年祭祖

現在在新生巷內還找得到拍瀑拉族的祖廟普善寺,1樓供奉祖先牌位,2樓則供奉地藏王菩薩與玄天上帝。計文德表示,民國67年中棲路拓寬時挖掘出數十麻布袋的人骨,判定是拍瀑拉族葬祖先遺骨,因為原住民有將親人葬在自家床下或門邊的習俗,這批挖掘出來的大量遺骨後來遷葬到普善寺後方,放置在先祖墳塚「遷善社同興公靈位」裡,因此2樓供奉地藏王菩薩就是為了護佑這些先人的骨骸。

每年農曆8月2日是拍瀑拉族過年的日子,族人會在此舉行祭祖,準備的祭品以5或5的倍數為主,通常是5份生豬肉、5條有鱗生魚、5塊豆乾、15個飯糰與1瓶米酒,在祭品時主祭者要手捏一小撮的魚鱗、一小撮米飯及米酒,並唸祈福之語,向祖先祭拜。祭拜儀式完成後,穿著傳統服飾的婦女,就在寺前跳起「牽田」歌舞,來表達拍瀑拉族過年的歡樂氣氛。

拍瀑拉族被清軍大肆圍剿受創更大,幾近衰敗的拍瀑拉族,在沙轆的後代子孫並不多。拍瀑拉族被清軍大肆圍剿受創更大,幾近衰敗的拍瀑拉族,在沙轆的後代子孫並不多。(記者鄧玫玲/攝影)

計文德表示,平埔族祖靈祭除「牽田」歌舞外,還有「走標」習俗,「牽田走標」原稱做「走躔」,是一種賽跑型的祖靈祭,是一個讓部落健壯的男人在5處步標中競跑,又稱為「番仔走田」,取得標旗的優勝者,可選取族中美女為妻,當天晚上眾人還會到優勝者家中舉辦慶功宴,一起喝酒、唱歌、跳舞直到深夜。

「沙鹿」是梅花鹿的故鄉 老街老屋漸衰微

走訪了沙轆社的史前遺址,見識了天然湧泉的奇蹟,了解拍瀑拉族的血淚辛酸故事,訪客對沙鹿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後,才會對這這個城鎮刮目相看,別看他樸素平淡的街道,平凡無奇的房舍,這裡可是有著無數撼人心弦故事的地方。計文德表示,其實「沙鹿」是真的有梅花鹿的地方,「鹿寮」這個地名就是在告訴人們這裡有很多圈養梅花鹿的草寮,附近的大肚山上生長著許多野生的梅花鹿,這裡的住民把山上的鹿抓來鹿寮養大後,再渡過大肚溪到鹿港去販售鹿皮、鹿肉,原來,大肚山上的梅花鹿多得很啊!

每年農曆8月2日是拍瀑拉族過年的日子,族人會在此舉行祭祖,準備的祭品以5或5的倍數為主,通常是5份生豬肉、5條有鱗生魚、5塊豆乾、15個飯糰與1瓶米酒。每年農曆8月2日是拍瀑拉族過年的日子,族人會在此舉行祭祖,準備的祭品以5或5的倍數為主,通常是5份生豬肉、5條有鱗生魚、5塊豆乾、15個飯糰與1瓶米酒。(計文德提供)

然而,走在沙鹿老街上遊客可能會有點失望,老屋老房已不多,重新翻修的新房讓整個街道失去了原有的古意,保留下來紅磚老屋也大半年久失修,傾頹荒廢,就算彩繪牆面的古早故事有了一些亮點,但是沙鹿的老故事似乎已不容易在這裡找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