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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台語歌謠情緣

原本我是極端排斥台語歌的,大概是因為在那個說台語要罰五毛的時代,老師說它們沒水準。連帶的我也覺得AM電台很吵,播的歌也很低俗。

我開始接觸台語歌是從當兵開始,那時雖然已經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但軍營裡還有很多人不會寫信,他們很羨慕我趴在床鋪上就可以寫字,所以經常要我幫他們寫家書報平安。

事實上,對於只會寫字,但是體能、做工技術都極差的我來說,我覺得自己才是沒用的人,因為我常需要他們伸出援手才能完成任務。我開始喜歡他們,還有他們的生活方式,包括他們經常聽的台語歌──以前被我們升學班學生稱做「做工仔在聽的歌」。我經常和他們一起在構工後,打著赤膊哼歌,然後彼此粗鄙卻又毫無心機的相互扭打笑罵。

退伍後我重新回到校園讀書,又開始過回讀書人的生活,但當兵那兩年,始終是我認為人生中不用戴著面具、最無憂無慮的歲月。到現在,我還深刻地記住很多人的臉孔,和我們一起相處的日子,甚至會因此流淚。

那兩年的生活深深地影響我一生,就連我的寫作也是站在底層階級的角度,作品中經常流露出對他們的懷念和感恩,連帶的,也對受壓迫的階層充滿同情和支持。如果我的作品不再有這些元素,我承認,我的作品已經完全喪失靈魂。

台語歌節奏鮮明、感情強烈、表達直接,大多是抒情、哀怨的,偏向東洋(日本)演歌風,由於缺乏新潮元素、顯得落伍,所以很多知識分子不能認同它們,但這些元素卻正好能明確地訴諸底層人物的感情,並表現他們的苦悶。

當年,我兩次大學聯考落榜,因而遠赴金門當兵,滿肚子委屈和怨怒,加上離鄉背井的愁緒、心裡有一個思念的女孩,對前途完全茫然無措,就像浪子一樣的在一個監獄般的小島自我放逐。每天面對的除了兵和槍以外,就是大海、泥土、農人、漁夫,我徹底地和他們融合。

記得我是在農曆年除夕當天被輾轉分發到所屬的部隊,當時大夥很興奮的吃年夜飯,只有我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流淚。隔天連上同樂會,他們叫菜鳥唱歌,我天生五音不全,但怕被老鳥欺負,只好清唱了一首陳一郎的《行船人的純情曲》。當我開口時,本來喧鬧的中山室突然安靜下來,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跟我哼起這條屬於男人無奈漂泊的歌。

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在網路上點播這條歌,只是在恍惚間會想起,那已是三十年前的歌了。◇

林金郎
朝陽科技大學碩士,歷任台灣文學創作者協會理事長及聯合報、自由時報電子報、世新大學台灣立報、大紀元時報、商學趨勢報導、公職 更多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