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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天涯三兄妹

文/林金郎
這輩子最早有印象的一首歌是洪第七、莊明珠合唱的《流浪天涯三兄妹》。但當初我不只不喜歡這首歌,甚至有點厭惡。爸爸一天到晚播放這首歌,聽到我耳朵長繭,這並非我不喜歡它的原因,而是因為對哭哭啼啼的唱腔厭不可耐。

其中有一段口白:「阿兄,阮真艱苦啦!阿兄,阮要找媽咪啦!」尤其讓我不適,所以每當爸爸放這首歌時,我便會一溜煙的跑出去。順帶一提,那時我還沒上小學,所以我在還沒識字前,就先在不斷疲勞轟炸的狀態下學會這首歌。

但就在我四秩望五之齡,在視頻上再聽到這首歌時,卻是泫然欲泣。我很想下載它給父親聽,但想想又作罷。為何?爸爸不是很喜歡這首歌嗎?是的,爸爸很喜歡這首歌,但隨著年紀的增長,我更加明白爸爸喜歡這首歌,以致一再重複聽它的原因。

爸爸身為長子,底下還有六個弟妹,早期身分證還有職業欄的時候,上面登錄的是「佃農」。為了家庭的生活,爸爸小學畢業就被迫一個人帶著十塊錢、打著赤腳,孑然一身到台北找工作,而那裡並沒有任何接應或是認識的人。

爸爸是如何走過那段歲月,我已無緣看到,我所看到的是,從小家庭就一直處在經濟拮据裡。爸爸總是需要在安頓我們的家庭,和資助祖父母的家庭中無奈的苦撐著。雖然爸爸只在他的「家」生活十四年,但我卻強烈感受到,爸爸對那個家、祖父母、弟妹有著一輩子強烈的眷愛。在我記憶中,他從未頂撞過祖父母一句話,甚至對他們指責他無能,無法改善家計時,也都默默承受。

祖父彌留時,爸爸已經六十餘歲,但他還是在醫院裡待了好幾天,為他把屎把尿。我沒有聽到爸爸半句怨言,只看到一個兒子侍奉父親的孝心和滿足,而或許,這是他這輩子最親近自己父親的一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我常在想,人到了六、七十歲,還是會渴望那份沒有獲得的母愛和父愛嗎?

所以,當我再聽到《流浪天涯三兄妹》時,完全理解爸爸當初的心情。他就像歌中的流浪兒一樣,寒冷、飢餓、孤獨、茫然,走在前途未卜的暗夜山路上,只能靠著回憶過去,給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和希望。

我不想把歌放給七五高齡的父親聽,不希望勾起他已經深埋在心底的遺憾,我想要他知道,他現在有我們,這樣就足夠了。◇

林金郎
朝陽科技大學碩士,歷任台灣文學創作者協會理事長及聯合報、自由時報電子報、世新大學台灣立報、大紀元時報、商學趨勢報導、公職 更多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