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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美《凝視日常》特展專題二】表象之下——荷蘭靜物畫的寓意世界

靜物畫、風景畫一方面可以讓富商階級像貴族般裝飾他們的家,另一方面又可以被賦予一些隱晦的道德意義。圖為羅伊斯達爾(Jacob Isaacksz. van Ruisdael),《涉水》,1650~1682年,油彩.畫布,67.5 × 8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提供)
靜物畫、風景畫一方面可以讓富商階級像貴族般裝飾他們的家,另一方面又可以被賦予一些隱晦的道德意義。圖為羅伊斯達爾(Jacob Isaacksz. van Ruisdael),《涉水》,1650~1682年,油彩.畫布,67.5 × 8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提供)

文/記者黃捷瑄
奇美博物館正在舉辦荷蘭藝術家哈勒曼特(Henk Helmantel)《凝視日常》特展,在電子、器械圖像充斥的今天,哈勒曼特手繪的靜物、教堂室內畫給人格外寧靜的感受。正是在17世紀荷蘭,這個古稱尼德蘭或低地國的地區,靜物畫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繪畫類型,本文期待藉著歷史回顧,一窺荷蘭靜物畫的世界。

17世紀荷蘭有「黃金時代」之稱,「荷蘭可能是當時歐洲風氣最開放的地區」,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副教授于禮本談到了其歷史上的關鍵轉折:「從1568年到1648年,尼德蘭七省聯邦共和國,也就是俗稱的荷蘭共和國和這裡原本的統治者——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打了一場獨立戰爭。」

「這場戰爭讓荷蘭從宗教、政治,以至於整個社會氛圍都與其他歐洲地區很不一樣,首先這裡是新教重鎮;第二,社會階級結構改變。」于禮本說,「這裡的社會氣氛相對自由,很多歐洲在言論、宗教信仰或生存上受到壓迫的人都往荷蘭集中,包括科學家、人文學者、擅於經商的猶太人等。因為言論自由,阿姆斯特丹變成歐洲非常重要的出版中心。」

在新教文化中,「努力致富」是受到肯定的,如同19世紀的「美國夢」,人們對出身的貴賤沒有什麼包袱,所以富商階級開始興起,發展逐漸成熟的各種職業分類、以及平凡出身的讀書人等,都有機會獲得社會肯定。這些都導致了藝術品味的改變,其中一個不同便是從複雜的歷史典故轉向庶民生活。

「一般說來,針對菁英圈繪製的作品往往蘊含博學內容,或複雜的文學、神學典故及寓意。對富商階級或小康民眾而言,貼近日常生活的景物更具吸引力。」于禮本剖析新興類型繪畫所起到的微妙作用,「靜物畫、風景畫一方面可以讓富商階級像貴族般裝飾他們的家,另一方面又可以被賦予一些隱晦的道德意義,而不流於僅僅是種悅人眼目的存在,進而也暗示出富商階級的『才識』、宗教虔誠與道德。畢竟,許多的富商都是虔誠的新教信徒。」

荷蘭繪畫的「北方特色」

「靜物畫」還有一份特殊的「北方色彩」。首先,油彩這個媒材容許畫家不斷加加減減、一直修改,非常有利於寫實,「油彩發展最快、最成熟就是從北方開始的」。

另外,早在15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阿爾卑斯山為界以北的區域,包含今天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一帶叫做「低地國」區域的畫家,就顯露出有別於義大利南方畫家的審美品味。

于禮本說:「以義大利為指導的南方透過對數學、透視、空間及人體解剖學的研究來達到『寫實』。北方的強項是透過顏色、光線,與細節的處理來展現寫實擬真度,不同材質的特色與反光效果,例如玻璃、金屬、布料、珍珠寶石等,都是畫家展露技巧的地方。而對自然界的細微觀察則展現在對天色、雲彩、陽光變化、水中倒影等型態、色澤與光影細節上。」

例如,《鍍金杯靜物》(1635年),擅長近乎單色靜物畫的畫家黑達(Willem Claesz. Heda)透過令人驚歎的灰色調範圍,巧妙地表達了錫、銀、緞、玻璃、珍珠母等物件,黃色與赭色則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阿爾卑斯山為界以北的區域,畫家的強項是顯現顏色的逼真、質感。圖為黑達(Willem Claesz. Heda)《鍍金杯靜物》,1635年,油彩.木板,88 × 113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阿爾卑斯山為界以北的區域,畫家的強項是顯現顏色的逼真、質感。圖為黑達(Willem Claesz. Heda)《鍍金杯靜物》,1635年,油彩.木板,88 × 113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公有領域)
阿爾卑斯山為界以北的區域,畫家的強項是顯現顏色的逼真、質感。圖為哈勒曼特《大酒杯與榲桲(音「溫缽」,水果名)靜物》,2011年,油彩.木板,96.0 × 122.0公分。阿爾卑斯山為界以北的區域,畫家的強項是顯現顏色的逼真、質感。圖為哈勒曼特《大酒杯與榲桲(音「溫缽」,水果名)靜物》,2011年,油彩.木板,96.0 × 122.0公分。(奇美博物館提供)

「這是北方非常獨特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比南方『先進』。」于禮本舉例,畫家如果想展現天空的廣闊,並不能藉助數學計算的線性透視法與建築空間表現中常會出現的地板或列柱所扮演的透視輔助線。必須用另一種方式,也就是顏色的運用,去描繪戶外的開放式自然空間。

靜物畫的寓意世界

在16世紀、靜物畫的醞釀期,靜物元素以多種形式依附在宗教畫中,例如私人使用的小型祭壇畫封蓋或門翼上會出現純粹的靜物描繪,但是這個靜物畫往往呼應著封蓋或門翼打開後所展現出的祭壇畫場景內容。代表瑪麗亞的花朵、寓意「人世虛空」(Vanitas)的骷髏頭等靜物則往往會出現在肖像畫的背面,標示著肖像主人翁的信仰又或者人生觀,與警惕觀者的道德哲理。

當風景、花卉、生活物品在17世紀獨立成為特定的繪畫類型時,宗教的道德意涵並沒有退卻。「在一個宗教文化傳統仍然非常濃厚的背景下,人們對完全沒有道德意涵的作品仍然難以接受。」于禮本說:「以觀看的『視覺記憶』來說,當時的人即使看到沒有宗教場景的靜物畫,但因為之前靜物元素依附宗教繪畫的視覺傳統仍然根深柢固,他還是會聯想到宗教意涵。事實上,當時的許多靜物畫版刻還常附帶道德說教性的短文,由此可見一斑。」

盛行於17世紀的「人世虛空」主題經常透過骷髏頭、傾倒的器皿、散落的圖稿、樂器發出「人必有一死」的警愓。

「人世虛空」主題經常透過骷髏頭、散落的圖稿、書籍發出「人必有一死」的警愓。圖為克萊茲(Pieter Claesz)《有挑刺的少年雕像的人世虛空靜物畫》,1628年,油彩.木板,71.5 × 80.5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人世虛空」主題經常透過骷髏頭、散落的圖稿、書籍發出「人必有一死」的警愓。圖為克萊茲(Pieter Claesz)《有挑刺的少年雕像的人世虛空靜物畫》,1628年,油彩.木板,71.5 × 80.5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公有領域)

偏愛小而親切主題的靜物畫家寇爾特(Adriaen Coorte)在《蘆筍靜物》(1697年)中描繪單一蔬菜的精緻與生氣,同時以桌角的裂痕提示死亡。

17世紀靜物畫家寇爾特(Adriaen Coorte)不愛昂貴的物品及食物場景,專注於表達單一蔬菜的精緻。圖為《蘆筍靜物》,1697年,紙.木板.油彩,25 × 20.5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17世紀靜物畫家寇爾特(Adriaen Coorte)不愛奢華的物品及食物場景,專注於表達單一蔬菜的精緻。圖為《蘆筍靜物》,1697年,紙.木板.油彩,25 × 20.5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公有領域)
哈勒曼特《中國碗與紅蘋果靜物》,在深色的背景下呈少數物品,與寇爾特有異曲同功之妙(1999年,油彩.木板,62 × 62公分)。哈勒曼特《中國碗與紅蘋果靜物》,以深色背景襯托少數物品,與寇爾特有異曲同功之妙(1999年,油彩.木板,62 × 62公分)。(奇美博物館提供)

即使是花團錦簇的花束靜物,或許都有現代人們意想不到的內涵。波隆希爾(Hans Bollongier)的《花卉靜物》(1639年)以鬱金香為主角,巧妙地結合銀蓮花、玫瑰和康乃馨形成一個平衡的構圖。

即使是花團錦簇的花束靜物,或許都有現代人們意想不到的內涵。圖為波隆希爾(Hans Bollongier),《花卉靜物》,1639年,油彩.木板,67.6 × 53.3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即使是花團錦簇的花束靜物,或許都有現代人們意想不到的內涵。圖為波隆希爾(Hans Bollongier),《花卉靜物》,1639年,油彩.木板,67.6 × 53.3公分,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藏。(公有領域)

然而,這個畫面或許不存在於真實世界,因為這幾種花並不在同一個時間開放,但是透過素描,畫家能留存花朵盛開的模樣,再將它們組織在一起。

再者,據阿姆斯特丹國家博物館的解說,這件作品描繪於1637年荷蘭股市崩盤後不久,當時許多人因為鬱金香投機而破產,因此這個繁盛的花束「或許寓意塵世物質的虛幻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