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化 副刊文學

車內·車外

車內溫柔的氛圍,卻停留在不相識的二個人心裡,過去、現在。(123RF)
車內溫柔的氛圍,卻停留在不相識的二個人心裡,過去、現在。(123RF)

文/顏玲
陽光燦爛的假日午後,我背起新買的包包,前往與朋友相約的地點,慵懶道路上不見洶湧的購物人潮,唯有熱情如火的豔陽不午睡,拼了命似的點火,再點火。

公車三三兩兩無精打采靠站,打哈欠後扭頭離開,柏油路面烤焦的氣流晃動下,海市蜃樓般的街景變得不真實,像午休中的短暫春夢。苦等的公車終於來了,瞥見「下車收票」的燈號,我隨意站立恣意瀏覽,午時窗外的沉默對照這擁擠的車內人潮,每個人的思緒也跟著慵懶了起來。

再二站即將到達我的目的地,摸索著包包內的票卡,突地一陣心驚,憶起票卡遺忘在舊有的包包內,打開零錢包,我佇立於搖擺的車廂中,不安的心也跟著擺盪——竟沒半個銅板,回應我窘迫表情的是一張躺在皮夾裡的千元大鈔。

我艱澀而靦腆問身邊的女孩,是否有零鈔可與我兌換,並說明未帶票卡一事,語未畢她逕自搖頭,冷漠的看著窗外。完了,我的手心開始冒汗。只好不死心再問後方的女生,一開口:「請問⋯」便馬上得到同等的對待,原來大家都知道我的尷尬,原來大家都等著看我的尷尬。

這下可好,難不成這般大鈔找零的方式,讓人聯想是偽鈔換真鈔的行徑?冷氣聲大作的公車上,我緊張得渾身發熱,與車外陽光有一樣的溫度。

沒時間再繼續詢問,也沒機會責怪自己,當我邁開步伐準備走向司機先生,說時遲那時快,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回頭一望,一位年約25歲的年輕女孩把10元和5元銅板拿到我面前,不說話,我就知道人間還是有溫馨的。驚喜與感動之餘,我努力道謝外並還以狂熱式的微笑,宛如乞者對行善之人的萬般感激,她淺笑點頭眼光眺向窗外,還是不說話。

「我怎麼把錢還妳,可以給我電話嗎?」話一出口卻彷彿嚇了她似的,她退縮一下忙說:「不用不用!」我心一驚,莫非這樣太過唐突?我直接而熱切的感恩無法連結到人們真善美的初心?到站下車前,仍不忘再次與她道謝。這區區15元的愛心,讓我抬頭暗自對天祈禱,希望這女孩能有大大的幸運。

半年後,也是正午時分,坐在公車後方,溫暖的陽光從車窗上拓印著側影,我昏昏欲睡。一位青春女孩上車不久,旋即逐一詢問前座每個乘客,接近時我才聽出原來她少了10元的票價,當詢問到我坐位前方乘客時,她已連遭4人拒絕。

那是我,半年前的我,窘態充盈在表情、肢體、言語之中,在時空見證下我看到了當時的自己。不待她轉頭啟齒,我主動遞出了10元,接著,在她臉上瞬間變化的神情,依然酷似半年前的我,在她忙不迭的道謝時,我說:「下次有人遇到相同情況時,妳也幫助她就好了。」

我感到背後投射過來的眼光、前座乘客高聳豎立的耳朵,我選擇把頭轉向窗外,沉默一如當初幫助我的女孩。

此時車窗外景物一幕幕倒退,冬天燦陽不再毒辣,女孩回到前頭找到位子坐下,我感應到她微笑的心情,在這冷淡和無聲交織的城市裡,街角的咖啡館,路底的藥妝店,紅綠燈指揮著東南西北井字形的繁忙車陣,是什麼建構了這樣一張地圖並不重要,車內溫柔的氛圍,卻停留在不相識的二個人心裡,過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