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化 人物特寫

你可以叫我「巴尼度」

對著這樣的情景,有那麼一刻,我的雙眼不由浮滿了淚水。也在那個時候,我更堅定要把我的紀錄留給這片土地,要把我在這裡的所有,留給這個部落的子孫。——《瑞岩部落》 (Fotolia)
對著這樣的情景,有那麼一刻,我的雙眼不由浮滿了淚水。也在那個時候,我更堅定要把我的紀錄留給這片土地,要把我在這裡的所有,留給這個部落的子孫。——《瑞岩部落》 (Fotolia)

文/張卉中
在老師的廣播聲後接著傳來的是一陣兒童音樂,那時山中猶是清冷,陽光也尚未臨照,氣流輕輕柔柔的流曳在空中,而在部落的四周盡是蒼翠寧謐的山林,人與大地如圖畫般的和諧美麗。對著這樣的情景,有那麼一刻,我的雙眼不由浮滿了淚水。也在那個時候,我更堅定要把我的紀錄留給這片土地,要把我在這裡的所有,留給這個部落的子孫。——《瑞岩部落》

一位失聯老友來信說,在安養院靜養幾年,現在又提筆了,我代他將文章《巴尼度與布農族》投稿發表。這位有著特立獨行人格的老友曾多年探訪臺灣各地,尤其是原住民部落,以筆和相機深度記錄各地的風采、文化。

友人曾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作品,同時也要相信人性。」

以有用之身 做有用之事

曾在走出火車站時,友人看見一位盲胞扶著快車道分隔欄杆行走,感到很心疼,領悟到,這是上天有意讓他更明白生命是怎麼回事,從而更堅定自己「以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的信念。他堅持「一步一腳印」為臺灣這塊土地做紀錄,並期許未來自己和《國家地理》雜誌的記者一樣,能遍跡全球,為整個世界做紀錄。

他的採訪動線往往因中途的偶遇而更動,因而結交了許多朋友,經歷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喜,也豐富了紀錄的領域和色彩。他的報導不論是人物、生態、教育、藝術、民俗活動等等,均於質樸的文字中體現著生命律動的軌跡。

有一天,一位喜歡攝影的阿嬤看到攝影者大都有很好的配備,就很在意自己只有一個小小的相機,友人告訴阿嬤:「器材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活簡樸的他常以開水配饅頭度日,經年累月伴隨他的老舊鏡頭已出現了裂痕,他很珍惜的繼續使用,竟因而榮獲了文建會主辦的攝影大賽首獎。

寬厚敬業 見解精闢

做任何採訪,友人都會在取得對方的信任後才開始進行。不論出現在任何地方,他總是入境隨俗,默默地生活,讓人不知不覺中熟悉他的存在,並接納他,讓他加入他們的工作,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員。

他所寫的報導沒有一句不經過確認,到當地鄉鎮公所、圖書館查證資料,回臺北,則去市立圖書館或中央圖書館搜尋更詳實的文獻。包括日本的攝影家及其他一些相關專業人士,都非常佩服他的毅力與成就,他以一己之力完成的豐碩成果,已由電影圖書館收藏。知道他的人不多,他一向默默地堅持自己的信念,默默地為這個社會付出。

偶爾回臺北或短暫停留其他城市,他會去參加各類的座談會充電。有一陣子天候乾旱,各地嚴重缺水,他親自考察了幾個水庫,在相關座談會中,因言之有物,會後,中央部會首長邀他用餐,並向他請益。在一個南島語文相關的國際座談會上,他提出精闢的見解,獲得全場熱烈迴響。

友人所採訪的對象大多居住在交通不便、物質較匱乏的地方。他都會將報導手抄一份,製作感謝卡,整理一冊照片,甚至放大加框,或郵寄或親自送去給受訪者或相關團體。當人們收到這份意外的禮物,訝異得不敢置信,驚喜萬分。 

關懷原住民 誠摯付出

友人曾做過原住民相關的田野調查,因而對原住民所做的紀錄內容多樣且具深度,不論習俗、傳說、祭典、歷史事件、經濟活動、生活紀實,在在洋溢著溫情以及對生命的感懷和期許,並為原住民文化留下珍貴的文獻。

由於經年待在原住民部落,友人熟悉各部族的習俗與文化,並稍諳各族語言,每到一處,族人都把他當成自己人,為他取個原住民名字。有人問他,你是原住民嗎?他說:「你可以把我視為原住民。」

當部落族人開會時,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當他們排解不了爭議,或提不出解決方案時,他所提出的建議往往切合他們的需要,適時為他們解困。因此,族人都挽留他,甚至破格想請他當頭目或村長。

文化的保存與文獻的編撰終究得由當地人自己做,友人認為,他只能起個頭,因為堅持「一步一腳印」為臺灣做紀錄,他的腳步不能長時間停留一處。

不畏艱辛 散播光與熱

友人出門總是揹個大背包,肩掛一個書包、一個老式相機和錄音機,沒有任何數位用品。往來各地,大多靠大眾運輸工具,在偏遠的山區,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他往往徒步幾個小時。

有一回,出遠門較長時間,在臺北的租屋因而被斷電、停話,放在樓下的腳踏車也失蹤了。沒有了自用交通工具,在臺北,他甚至步行一個小時去辦事。而他為我們這些老友,帶回來的是滿籮筐的故事及爽朗的笑聲。

友人的誠懇、簡樸、敬業,令人難望其項背,歎其為「今之古人」不為過。有位篤實的菜農說:「你是個幸福的人」,他就是帶著這樣的純樸祝福,走著自己想走的路。

對於友人的特別,我不禁由衷讚歎,他是來自天上的禮物,為思想行為變異了的現代人,展現上天造人的本懷。

他是我的老朋友,但我不知他的來歷,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他說叫他「禹海」,現在也可以叫他「巴尼度」,是一位布農婆婆為他取的名字,意思是一株又圓又直的大樹。

——摘編自張卉中所撰文章《以裂痕的鏡頭記錄完整的生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