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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勞動是人生座右銘

——陳綑先生(綽號猴神囡,1933年次,信義村人)

陳綑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陳綑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陳綑先生(綽號猴神囡,1933年次,信義村人)

我小時候還未讀書時,李舵先師廟後面有沙崙,有一點高度,當時我站在這邊望不到那邊的海,可能有半樓高,沙崙上面有貓鼠刺,當時常會去上面玩。上面的沙飛走了之後,露出死人骨頭,頭殼好像米斗那麼大,後來撿骨後,就放在萬善祠。後來造海堤時,在榮河溝南邊挖到一個石碑,也放在萬善祠內。

5保劉明通家的北邊,也有一個土丘,那裡有條路通往墓地,那土丘是黏土的,裡面埋有很多死人骨頭,一遇下雨,雨水沖刷泥土,整具骨頭就裸露出來,那骨頭也很大,可見那些人都很粗壯,後來公所請扁仔來整理這些骨駭,就將它們放在萬善祠。

榮河溝旁,在許氏宗祠的斜對面,以前是一個大窪地,當時開放人家「號」(類似現在的標案),然後「號」到的人,就用牛車四處載土來填,像劉明通家北邊的土丘,也被載來這個窪地填埋。

「討搖鐘上艱苦,牽罟繏腹肚。」

我大概6、7歲,當時牽罟的地方有一「丸」(類似凹地),從岸邊下去,經過䆀仔溝到汕頂,然後翻過汕頂,就是外海,也就是這一「丸」的所在地,距離岸邊約莫四、五公里遠。那時候只有兩組罟,三、四十個人牽一組罟,在沙汕上有搭建罟寮,竹筏也放在沙汕上,要牽罟時,就將竹筏抬下海溝,罟網抬上竹筏,牽好罟後就拉上沙汕安放。罟網一次網起來都上千斤魚獲,而且多是好魚,有白鯧、三牙、鮸魚等,冬天有烏魚。

當時我父親會去擔罟魚,我很喜歡跟去,就坐在一邊的籃子裡,由我父親擔去汕頂,以前那支沙汕很高,漲潮時都無法淹過。到了汕頂,我會幫忙撿罟魚,父親擔魚回來沙山街上,放在魚行,我阿嬤會去魚行顧魚,然後我父親再去汕頂擔魚,一天擔魚兩、三趟。那時沙山街上每天都有魚,魚行喊魚後,就運到外地去賣。不過當時魚行的規模較小,所收的魚有定置網、牽罟、討搖鐘,後來漁會成立後,魚行就沒了。

日本時期,當時宮口擺了很多魚,但是烏魚要交日本人,利潤都被日本人抽光,漁民沒什麼賺頭,所以有抓到烏魚時,就自己分個十幾尾,先拿回家藏起來。

討搖鐘要5個人、兩艘竹筏。一艘較大是搖鐘筏,三個人,載漁網;一艘較小是罟仔筏,兩個人,載拉網的繩索。兩艘竹筏要划到外海,因為討搖鐘要討深海,到外海時下網,網像一個大畚箕,然後要像牽罟那樣,將繩網收上來,從水中拉起來的漁網很重很辛苦,所以俚語就說:「討搖鐘上艱苦,牽罟繏腹肚。」

一次漁獲約兩艘竹筏的量,然後兩艘竹筏合起來,升帆駛回來岸邊。當時竹筏上的帆是自己做的,買做帆的布通常是白布,然後丈量看需要多少竹竿,此乃以風力為丈量標準,什麼樣的風需要駛多少竹竿的帆,然後裁剪縫製。

空襲打斷求學路

我8歲讀書,當時日本老師較嚴格,如果五十音寫不起就要罰跪,我是讀下午的,但是愛玩耍,所以綽號叫猴神囡。有一天早上就被叫去抽驗,結果五十音都可以默寫出來,日本老師才說:「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會讀書!」

但是讀到3年級就斷斷續續來空襲,到了4年級最密集。我除了學會五十音,也會一些日語,當時有許多日本人,像李舵先師廟後面的沙崙旁有機槍堡,都有日本兵駐守,而我也可以跟他們溝通。

當時有的在田園裡挖防空壕,有的在屋子的大埕挖,有的在床鋪底下挖。所謂防空壕,就是挖個洞,上面架樹枝樹葉,然後再在上面鋪層土。當時我家的防空壕是開設在田園裡,現在想起來那真是危險,如果那些土陷下來,不是就被活埋了嗎?

我們村人本來都很節儉,可是當戰爭來到,早上天剛亮,西南方就有軍機飛來空襲,當時整個村莊很混亂,好像快要滅掉了,很多人都認為活不長久,所以有的就殺雞殺鴨,吃個豐盛,一副準備等死的模樣。

光復後學習南管

降伏後(臺灣光復後),家貧,就沒有再回去讀書了。我曾學過南管,從十幾歲學到十八、九歲,主要是拉二弦,老師是洪萬協、洪皆得,萬協先人長得瘦小,有病容。本來是在許漁行練習,學沒多久就搬到洪宗椿家,在那裡又學了一陣子南管之後,就學九甲戲。請王萬福來教九甲戲,約10個十來歲男孩學前場,練習時間晚上8點至11點。曾在媽祖廟及大將爺廟演過,老一輩十來個擔任後場,且戲服都是用租的。大約兩、三年時間,之後便不再活動。

在神明生熱鬧時,南管也曾到街上去表演,當時我拉弦,萬協先彈琵琶,仙教仔(綽號,洪添福)吹洞簫,王連經唱。那時候很大一團,也做了團體服,出陣時需要穿著黑色整樞的隊服。

四處做工日夜拚

我們兄弟姊妹共10個,僅一個女的,我排行第四。16歲就去幫忙擔蚵,我們蚵園在福海宮對面的四十份。到了二十幾歲,那時候蚵冬很差,都沒得收成,後來村人都外出到五分埔做成衣,一下子芳苑人口大量減少,差點散庄。

20歲,我也去國姓、埔里建造馬路,坐車到臺中,然後用走的到國姓,那時腳頭較利,3、4個鐘頭就走到了。在國姓那裡造馬路,就睡在工寮裡,那是標案的,做十幾天,再從國姓走到埔里,找標頭拿工錢,結果沒拿到錢,被標頭倒了,只好再從埔里走到臺中,然後坐車回芳苑。

21歲,去臺中太平竹仔坑當兵,訓練四個月,我們是第七期補充兵,那時很嚴格,都去外面撿些石頭,回兵營內舖。

退伍後,就種薄荷,有五分地,種了2年。收成後,載到財王江山那裡的薄荷工廠交,那個薄荷工廠也差不多5年就收了。

22歲,也曾擔蚵到麥寮那裡去賣,要經過濁水溪,當時溪邊有竹筏擺渡,就坐竹筏過溪。

25歲結婚後,就更拚了,稻穀收成時期,就去割稻,總共割了十三、四年。當時芳苑這裡連同一個煮飯的,總共一腳桶15個人,我們就這一班人請三輪車去包田割稻,一個人一天能賺一斗米就很高興了,那時一斗米約四、五十元。一甲地稻米大約一萬斤,以前都是用人工收割,一甲地田主補助三斗米給我吃,有的田主很好,還會補助菜,不然就要自己買。

也去跟砂石車,擔石子起厝,一籃石子很重。跟車的空檔也回來插蚵,那時養蚵是插蚵支的方式,插完蚵支後,兼駛牛犁工,也外出各處去做工,那時日夜拚,苦的是沒人叫做工,只要有人叫,什麼工作都嘛去做,而我老婆就跟我大兒子去蚵園抾蚵。

40幾歲,也曾經去沙鹿洪斗顧油車,當時洪斗已經過世了,洪掛還在臺東,我就負責疊豆。當時油車用牛車載貨,動工時,我就睡不著,於是就起來拿著掃把在門口掃地,每天都掃,掃得那些婦人都問我叫什麼名字,說我很勤勞,就叫我不要去新工廠疊豆,留在舊工廠工作。那時他們有3、4分田地,就叫我去監督,播種、下肥料等,要重用我。他們知道我結婚後,就說要建一間房子,叫我老婆一起來住;知道我抽菸,也送我雙喜牌香菸,當時雙喜牌香菸是有錢人在抽的。但是我心裡想說,那樣豈不是一輩子要替你做工?所以做了一年多,就辭職了。然後又去跟砂石車,因為跟車可以抽成,比較好賺。

約45歲,也曾在機動漁船當船員,一艘船7個船腳,討漁了3年,當時芳苑海域有二十幾艘機動漁船,我們那艘叫「新合順利」,45馬,是臺南安平做的。就駛兩個鐘頭,在我們對面的海域,約二、三十水深那裡討,然後測試水深,下網,那時是抓闊腹,漁獲量很多,大多用牛車載,當時牛車有鐵輪、也有風輪。

後來就全心經營定置網,到了五、六十歲止。那時候溝路好(指沙汕內側的海溝深,魚又多),我們柵烏綾網,魚獲量很好,而且很多是像闊腹、白鯧、鮸魚、烏魚那樣的好魚,之後再買阿不倒去柵。

芳苑海坪。(沙山懷若提供)芳苑海坪。(沙山懷若提供)

60歲之後就做穡,那時我做1甲3分半地,做到86歲退休,就是因為騎車腳受傷,走路不方便,還要揹農藥桶就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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