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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住海寮討海

——許添敏先生(1940年次,芳苑村人)

許添敏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許添敏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許添敏先生(1940年次,芳苑村人)

我還未上學前,遇到空襲,那時在現今富味鄉東南邊有一塊4分多地,我堂哥在那裡種甘蔗,在甘蔗園裡造了一個防空壕,另外在住家大埕也造了一個防空壕,遇到空襲緊急時,就躲在住家的防空壕,如果不急或是傍晚時,也會去躲在園裡的防空壕,餓了就吃甘蔗。

降伏後(光復後),我8歲讀國校,到了第3年,學校教室不夠用,就徙到教會禮拜堂去上,那時我休學一年,到了四年級再去讀時,已經在學校的教室上課。當時我那個年級有3班,一班五、六十個學生,大致上甲班是一保跟五保、乙班是二保三保跟後寮、丙班是四保跟永興。畢業後十三、四歲,就下海抾蚵,上田犁園,那時抾蚵都是用擔的,我用兩個小籃子擔,兩手就平放在扁擔上一路擔回來,那時我就會架牛犁園了。

20歲當兵,新兵在隆田第八中心,牛頭連(特種兵)那個連長從沒看到他笑過,一個臉非常臭。結訓後,配到高雄鼓山,山上沒水,要洗澡都要整個卡車載下山,連早上吃饅頭也沒開水可配,要喝水也要大卡車下山載。

當時正逢823砲戰,我們上船事先都不曉得要去哪裡,以為是要到金門去,後來很幸運的是去澎湖。我在澎湖馬公1年,被編到砲兵營105榴砲當觀測兵,屬於57師(臂章是萬里長城),跟17師(臂章是一隻老鷹)輪防。調回來臺灣,就在石榴班、田中央等,總共下基地6次之多。

閘烏綾兼抄鰻

退伍後,回來就抄鰻,那時候就是我們最先知覺有鰻苗,我跟王仔耀(王龍之子)、猴摼(綽號)3人,2人牽,1人擔米籃,牽回來很多而且都還活著,可是隔天就死了泰半,死掉的鰻魚苗像是冬粉條,我們就在那些冬粉條中抽那些活的,當時一公兩賣八千多元,我們這樣抽還可以抽出一公兩多,當時如果會用篩子,讓活的鰻魚苗自己鑽下去,會更多而且更省時間。那時候抓到的鰻魚苗還偷偷拿到王功去賣,可是消息馬上傳開,一下子整個海坪都是擼鰻魚苗的人。

後來改用閘鰻苗網,網具跟現在的鰻苗網一樣,而且也是我們開先河的。當時每晚都可抓到數千尾鰻魚苗,是車種仔(綽號,林種)在收購,算尾的,一尾3塊錢,他都叫我們自己算,我們也老實算給他,都要算個把鐘頭,但是鰻魚苗價格起落不定,有時一晚抓到上萬尾,價格卻1尾1塊半。當時浸鰻魚苗用地下水,可是下海前要先用抽水馬達抽好地下水,讓它放冷,抓回來的鰻魚苗放進去才適應,不然地下水剛抽起來是溫的,鰻魚苗放進去會死掉。

後來聽說抄大溝,一晚都賺好幾本(百鈔100張算一本),所以就在大溝閘烏綾兼抄鰻。我們有6人合股,阿柱(許六之4兄)、回仔、瘦坤、冬仔、阿鼠田、還有我。睡過6間海寮,抄鰻之後,爬上海寮,海水乾(退潮)去抄烏綾,抄完後回到海寮休息,水淹(漲潮)再去抄鰻,抄南流。

有一晚,網沒有完全提起來,給滑下去,加上溝流很急,整艘竹筏慢慢翻覆過去,我正好拉住筏頭的繩索,另一人拉住筏尾繩索,才緩慢挪到蚵園地上。那次人是沒發生意外,但是嚇到屎花差點噴滿褲底,而竹筏上一些抄具也都給流走了,只好就收起來。

通常我們抓完魚,當天漲潮時就3人駛竹筏先載回岸上,然後補給菜、肉、米、水等回海寮。那時候6個人很會吃,斧鍋飯很香很好吃,2斗米,3、4天就吃完了,而我們不全煮飯,期間還有煮麵。豬肉最便宜的部分一次拿4、5斤,都2餐而已,加上一個甘藍湯或花椰菜湯。如果殺一尾烏魚,阿柱就在海寮畫一橫,剛開始殺公的,公的殺完殺母的,整個烏魚季不到2個月,就吃了105尾烏魚。那時蒜仔都是買5、6把,煮烏魚加醬油蒜苗,光是白飯淋上這湯汁就非常好吃。

搭海寮

海寮分3個區域,最前面一塊沒有搭棚蓋,當我們回到海寮時,雨具脫下來,就綁在那裡晾乾;再來就有搭棚蓋,是煮食區;再進來才是睡覺區,那時海寮大約可睡40個人。

冬季捕鰻魚苗季節,在芳苑潮間帶上,可看到綠色的鰻苗網一排排架設著。(沙山懷若提供)冬季捕鰻魚苗季節,在芳苑潮間帶上,可看到綠色的鰻苗網一排排架設著。(沙山懷若提供)

搭海寮時,先霧柱子,每根柱子霧下去5、6尺深,再用2根柱子斜斜架著,用粗鐵線緊緊絞住,這些柱子都是2丈長的麻里竹,用了很多根竹柱。上面用竹子搭棚,周遭釘上薄板,睡覺區再蓋上帆布,迎風面還要用吊蚵索綁住棚上一端,另一端固定在沙地上的木樁。底部用竹篊鋪著,再用杉木橫在上面,然後鋪上厚美耐板,這美耐板是鋪上的不用固定。

人睡在裡面很溫暖,像這種大透風的天氣,陸地上剩十幾度,可是在海寮內,要脫外套睡覺,不用蓋棉被,只穿衛生衣即可,有一次,阿柱受不了,還用刀子割一小洞,讓它透風,不然都覺得很悶熱。

通常海寮搭在汕頂,逢大潮漲潮時,海水約胸部高,所以我們會將海寮搭高一點,並且會在海寮的樓梯處綁一艘竹筏,當作救生筏。有一晚,逢大潮,又是風大浪大,海浪幾乎要將底部的美耐板沖開,讓我們嚇得半死。海寮的損壞率很高,而且汕頂的沙會移動,一陣子後,就要另外尋覓地方搭建海寮。

做油、耘田

我二、三十歲討海,後來沒討海,就去做油,芳苑二林的油車,幾乎每家我都做過,最長的做一年多,有的只做幾天。後來就插蚵,兼養一頭牛港(公牛),給人車沙(到二林溪溪底載沙去填田園),當時一同做車沙行業的有璨仔(綽號)、陳清雲、洪冬、再變之周仔,而我那頭牛最會跑,後來都來叫我。

有一陣子我也駛牛犁工,六月天,很艱苦。後來購置一臺山羊仔(耕耘機),給人家耘土豆壟,一大早就出去,手持山羊仔走一天,耘2甲多地,後來腳會抽筋,只好休息,那臺山羊仔就擱置了6、7年,後來蔡一雄要使用,拉一下就發動了,這山羊仔實在好。

討海遇生死關

四、五十歲時,還跟洪川中去討海,駛竹筏2次,都差點死掉。頭一次巡烏魚,在溝內水流很急,起網時,一支手指頭差點被拉下去;另一次是六點多,天剛亮,溝流很急,淵仔的竹筏翻覆,那時5、6艘小竹筏不敢動,我們那艘是9支8in筏管的大竹筏,當時在外海作業,趕緊駛過去,衝到汕頂,加上一個浪打來,差點也翻覆。我們拿支柴刀就去淵仔的竹筏,打算竹筏若被錠纏住,就要砍斷錠繩。後來我們拉起散落的網,突然感覺沉重,大夥都以為是淵仔,拉起來一看原來是船外機。淵仔就此不知下落了,十幾天後,在西港的鰻苗網被閘到,已經腐爛了,親人去看到時還會流鼻血。

後來就沒討海,只有插蚵。也曾經去布袋花了一萬多元買了一艘大竹筏,當時風行霧烏沙,我也霧了一年的烏沙,剛好賺回那艘竹筏的錢。我也曾在大溝搭徛棚養蚵,搭了3、4棚,這種徛棚養蚵也有4、5年時間。◇

黃昏時分,芳苑的潮間帶上停泊著幾艘竹筏,映襯著漫天烏雲,甚為蒼涼。(沙山懷若提供)黃昏時分,芳苑的潮間帶上停泊著幾艘竹筏,映襯著漫天烏雲,甚為蒼涼。(沙山懷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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