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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盤靜靜出現在餐桌的水果

——斷離的親子關係,在看似淡淡的互動中重塑

斷離的親子關係,在看似淡淡的互動中重塑。(123RF)
斷離的親子關係,在看似淡淡的互動中重塑。(123RF)

編譯/夏瑜
兩歲時,因雙親在美打拚,收入拮据,陳蘇菲被送回中國,跟隨祖父母生活。五歲時返美,母女重逢,斷離的親子關係要怎樣重塑?

以下是陳蘇菲在CBC網站上,講述關於自己的親身經歷:

回中

我還不到一個月大的時候,父母就離開中國,到美國開了一家亞洲食品進口公司,希望過上更好的生活。雖然是公司老闆,但爸爸一度並不賺錢,我們家唯一的收入來源是媽媽,她同時也是公司的祕書。我們一家三口靠她那點微薄的工資維持生計。

養孩子花費不菲,光是請保姆就耗用了父母半月之薪。所以,在我兩歲的時候,他們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我送到廈門,依靠祖父母生活。由於年齒過幼,我無法清晰回憶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我隱約記得,我並未被告知,之後的三年我都見不到雙親。我媽媽說,到祖父母家的時候,我毫無畏懼的跑進了他們的公寓,甚至都沒顧得上說再見。

身在北美的華裔家庭很多經歷過「送娃回國,隔代養育」的痛苦抉擇。 身在北美的華裔家庭很多經歷過「送娃回國,隔代養育」的痛苦抉擇。 (Shutterstock)

返美

2009年,我五歲的時候,再次得見父母。我和爺爺從北京坐上飛機,在一個中途轉機的城市,爺爺把我交給了等在那裡的爸爸。

我們回到費城的家,媽媽打開了一家中餐館旁邊的店門。她披著一頭長長的黑髮,幾縷白髮醒目的夾雜其中。她的嘴角、額頭紋路粗深,可能是因為笑得過多,或者皺眉太厲害。

我驕傲的把從飛機上省下來的麵包遞給她,她接過麵包說了聲謝謝。我更注意到的是她臉上掛著的笑容——當然,她很高興見到我,但也攙雜著我猜想是三年來第一次見到小女兒的尷尬。像祖父母諄諄叮囑的那樣,我擁抱了她,同時用排練好的語氣說著:「我想你,媽媽。」

媽媽帶著我走進樓裡,沿著狹窄的樓梯,來到父母居住的二樓公寓。安頓好後,媽媽幫我洗澡,我看到她吃驚的注視著我。當時五歲的我不明白,但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我的肋骨根根清晰可見,四肢纖細如同竹筷。上次她見到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嬰兒,團團白白,圓胖可喜。

天時已晚,她把我塞進被窩,看起來仍然心煩意亂。我閉眼入睡的時候,隔著薄薄的牆壁,聽到她跟爸爸抱怨我在中國的生活──我的寄宿學前班及其糟糕的食堂,甚至我的祖父母,「她才在學前班待了一個月,怎麼看起來就像好幾天沒吃東西一樣?他們沒留意到嗎?」

親子關係示意圖。親子關係示意圖。(Shutterstock)

學習

第二年,我上幼兒園。媽媽來接我的時候,我興高采烈的穿過整個操場跑向她。我準備了一個驚喜給她——幾個食堂剩下的雞塊。在我六歲的心目中,我確信這是世界上最棒的禮物。「媽媽!看!」我說道,獻寶一樣期待著媽媽的讚美,甚至一個擁抱。

結果,媽媽皺著眉頭,彎下腰,盯著我說,「剩雞塊?這可不行!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爺爺的故事了?他就是吃剩菜吃多了死的,多慘!下次別再拿了,家裡還有吃的。」

那天我學到了兩件事。第一,永遠不要給媽媽雞塊。要偷偷把它們放在書包裡,給爸爸吃。第二,永遠不要無緣無故、甜甜的喊她「媽媽」。她已經習慣了親切的稱呼意味著接踵而至會有壞消息。直到今天,每次報告糟糕的成績時,我仍然會先滿口抹蜜的叫她「媽媽」。

在操場上,媽媽看到最近的垃圾桶,一揚手就把那盒雞塊扔了進去。她冷漠的表情讓我大吃一驚,我偷偷溜進了車裡。返家之路一片寂靜。

我回到房間,開始練習描字母。少頃,媽媽來到門口,默默把一盤紅色的火龍果放在我的桌子上──我最愛的火龍果。悄悄的,她走了,正如她悄悄的來。

火龍果很甜,如同母親的愛。火龍果很甜,如同母親的愛。(Shutterstock)

火龍果很甜

那一天,我開始懂得什麼才是我的家庭中最重要的。或許,不是華麗的話語,也不是無數的擁抱。我漸漸明白,那盤似乎總是靜靜出現在餐桌上的水果,會讓我感受到愛。

親近

我的家很快就有了家的感覺。三年分離之後,媽媽刻意努力,彌合母女關係。她知道了我最愛吃螃蟹,「我給你螃蟹的時候,你就會突然閉嘴。」知道了我最喜歡的電視劇是《史酷比》,而我最理想的一日遊是去IKEA閒逛永無盡頭的貨架。

到我在蒙特婁上小學的時候,我和媽媽已經形影不離了。

現在我們住在蒙特婁,媽媽很少讓我感覺像個陌生人了。偶爾,她會嘆息自己沒能親眼見證我的成長。回想起童年,我間或會感到遺憾,但我明白,那是他們當時能做的最好的決定。如今,我們的關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牢固——或許我幼年時的分離,反而讓我們更加親近。

現在輪到我照顧她了。有時,我會在媽媽午睡時,把一盤西瓜放到她的桌子上。我們之間的紐帶牢不可破,默默無聲。 ◇

母女關係從陌生逐漸發展至親密。母女關係從陌生逐漸發展至親密。(Shutterst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