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中元節,在人群的夾縫裡我擠得快喘不過氣來,就在我準備離開賣鮮菇的攤位時,一個尖銳高拔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喂!妳還沒給錢!」
「就是妳呀!妳錢還沒給!」我回過頭,轉過身,確定那老闆說沒給錢的人是我?四周購物的人群立即把所有目光投向我,是了!就是我!一個貪小便宜又想趁機逃走的可疑婦人,在此現形了!
「有呀!我有給妳呀!」我被嚇傻了!我真的有給她錢嗎?
「沒有啦!妳沒給我錢啦!」老闆斬釘截鐵的說著,圍觀的客人越來越多,注目的眼光越來越尖銳。
「我真的有給妳呀!我算好八十塊零錢……」
「我都有在注意,妳沒給錢啦!」老闆的態度非常堅決,圍觀的人群更懷疑我了,這根本是罪證確鑿,就等著好戲上場!
瞬間,我感到全身一陣火熱燃起,但又感受到周遭一股冷到極點的漠寒襲向我……我用最寂靜的聲音展開反擊:「好吧!那我再給妳一次好了!」我緩緩地拉開隨身的小錢包,把一張紅色的百元鈔票掏出來,慢慢遞給那位氣極敗壞的老闆。頓時,連空氣都屏息無聲,老闆默默地找我十元硬幣,我收拾好錢包,頭也不回地離開。
於是,一切又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市場的叫賣吵雜聲依舊;人潮湧動依舊,我卻只能沮喪無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安慰著自己:沒什麼嘛!只是多給人家八十元而已,才八十元嘛!那只是我錢包裡所有的零錢罷了!為了快點買到攤位上的香菇,為了不想讓老闆找錢浪費太多時間,我想速戰速決,以為自己很聰明,眼明手快,結果招來這樣的恥辱!唉!自作自受啊!
為了雪洗恥辱,我決定從今以後不再踏入那個道德墮落的菜市場!那個充滿痛苦記憶的黃昏市集,曾給我另一場深痛的傷害。在另一個賣菜的攤位,我買過半打過期的「養樂多」,那些養樂多除了酸,還有濃濃腐臭味。一買回來我發現不對,急忙趕在黑暗來臨之前再回到市場。
夜色降臨的市場裡早已燈火通明,客人非常稀少,那個菜攤的老闆一臉厭煩地說:「沒有壞啦!養樂多本來就是這個味道啊!」
「老闆!我剛剛才來買的,已經壞掉了啦!」
老闆再喝一口養樂多,反而更嫌惡地說:「哪有壞掉啦!」
旁邊的老闆娘也很生氣地說:「沒有人聽過養樂多會臭酸的!」
我無法忍受他們厭惡到極點的態度,也不想花力氣和他們爭鬥,就說:「好吧!那就留給你們自己喝!」那一次,我決定放棄那些養樂多;這一次,我決定永遠不再去那個落日黃昏的吵雜市集,不願再去受那些冤枉氣,雖然那半打養樂多也花費我八十元!
「八十」魔咒就這樣降服我半年多。今年清明前夕,我再度來到這個有著傷痛痕跡的黃昏市集,可能是春暖花開的喜悅吧!魔咒的效力瞬間解除,我又去那個鮮菇的攤位買八十元金針菇;又去那個兼賣養樂多的菜攤買一棵比我臉還大的高麗菜。金針菇雪白可愛,高麗菜清脆甜美,而且非常便宜!
還是原來那兩個虧欠我的老闆;還是原本擁擠烘鬧的市集,但過去的怨懟憤恨卻煙消雲散。雖然天色已近黃昏,但這個菜市場卻有著美好的開始,我一直記得有一位可愛的女孩,手捧著碩大的高麗菜開心地對著我笑;有一個買潤餅的太太笑盈盈地對我說了很多話……真是順心如意的美好市集啊!我決定常常來買菜,和這裡的婆婆媽媽們分享美好的黃昏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