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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人鼠之誼

 ( 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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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蘇家盛
我曾在颱風過後,在二二八公園撿到一隻乳臭未乾的小松鼠,將之拾回後便餵牠牛奶充飢,幾天後,才在奶中加上餅乾屑。承蒙上天眷顧,在我生澀的飼養方式下,牠竟倖存了下來。由於牠生長健康、身形矯健,於是我靈機一動,把牠命名為「皮皮」。

我從來沒想過可以自己救活一隻小動物。但,奇蹟真的發生了!皮皮略為長大後,像個嬰孩般黏人,這樣的黏法是最甜蜜的負荷。約莫一個月後,皮皮的腳爪已然長齊,牠的毛髮由疏至密,兩個月後,已從原先粉紅色的小幼鼠,變成毛茸茸的中型鼠。

經常,太陽才剛探頭,皮皮就忍不住爬上床,用舌頭舔我的臉頰,把我叫醒;中午,當我從密密麻麻的廣告中試著尋找工作機會時,皮皮卻視若無睹,頑皮地跳上書桌,用利爪扯爛我的報紙,要我帶牠散步去。我雖惱怒,但看在皮皮的可愛,便姑且饒恕牠。

當我把皮皮「帶出場」,牠會是公園裡最亮眼的那隻寵物。只因皮皮總在我身上又跳又躲,姿態可人。

儘管在清晨時分,我已跟「皮皮」散過步;但到了夜裡,我打開燈、填寫求職履歷時,皮皮也沒睡著,牠會在旁吱吱亂叫、手舞足蹈,要我把牠放出籠子透氣;皮皮一出籠,便迅速跳進我的懷裡,跟我撒嬌──因皮皮的聰明與討喜,使我那段失業日子變得好過多。

可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在皮皮的利爪發育後,我也找到了工作。由於我無法專心照顧皮皮、牠的利爪常刮壞物品,加上飼料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猶豫了數天後,我決定將皮皮放生。

還記得將皮皮放回公園那天,皮皮一見大樹,或跑或跳,簡直樂不思蜀。牠不知狠心的我,想來場不告而別。皮皮爬上樹梢後,數次回頭,並發出令人疼惜的吱吱聲;不久,一隻肥胖的母松鼠現身,與皮皮眉目交接,竊竊私語,把牠引往更深的綠意去──我很清楚,那正是皮皮的生母。

知道皮皮找到了家,我寬下心,頭也不回地走了。但回到宿舍後,悵然的我,一直開心不起來。這個失眠夜,我起床吃泡麵,想著皮皮,流下滴答淚水。我想,沒有我的陪伴,「皮皮」到底睡得好不好呢?

隔天下了班,我走到公園裡、當初撿到皮皮的大樹下,輕輕呼喚。而皮皮大概嗅出我的氣味,便從花葉間躡足走來,並俐落地跳上我的身軀,跟我重溫舊夢。我跟皮皮玩了一會兒後,再度把牠放回樹上。但皮皮已習慣豢養,便又跳下地面,在眾多遊客間討食。有些不肖遊客甚至以花生米當餌,企圖捕捉善良的皮皮。

為避免皮皮誤入陷阱,我遂決定二度帶牠回家,並替牠找個好歸宿。可這麼一來,皮皮又要跟生母分別了。

我思前想後,與其讓天真的皮皮被捉走,帶到夜市販賣,不如將皮皮送給住在關渡透天厝的阿蔡。阿蔡的經濟能力好,相信可以妥善地照顧皮皮。多虧上天保佑,當阿蔡見到皮皮時,也高興地大呼小叫;而皮皮這個小搗蛋,不僅立即適應了環境,並對阿蔡餵食的諸多食物來者不拒。看到皮皮大快朵頤的模樣後,我總算可以安心離開。

我深信,這是個「人畜共樂」的完美結局。怎知幾天後,貪吃的皮皮闖禍了:牠跳到鄰家院子、爬進廚房窗口偷食,把這家的女主人嚇壞了。阿蔡說,他怕皮皮鬧事,便把牠野放到藝術大學裡去,皮皮被放走隔天,又尋回住處,但牠像是回來說goodbye似地,兩眼珠古嚕地轉,反身一跳,便又消失無蹤。

知道皮皮走失後,我不敢想像,若皮皮再跑到別人家裡,會有怎樣的後果?可當初若不救皮皮,牠可能凍死路旁或被野貓野狗叼走。我雖救活牠,卻不代表能給牠幸福。所謂「人鼠有別」,若讓命運再來一遭,我不知有無勇氣,再救皮皮一次、貪戀這場難得的人鼠之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