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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囉!總鋪師的辦桌奏鳴曲

農業社會,信仰風俗鼎盛,辦桌文化從常民生活中產生。(內門觀音佛祖遶境已有2百年傳統)(高雄市觀光局提供)
農業社會,信仰風俗鼎盛,辦桌文化從常民生活中產生。(內門觀音佛祖遶境已有2百年傳統)(高雄市觀光局提供)

文/記者李怡欣
婚宴當天席開20桌,約好早上十時到庄下會館,只見「媌仔師」(狸的台語唸法)忙進忙出,聊沒幾句,他又忙著移到另一區確認食材;外匯廚房約10個人手,分布油鍋區、洗菜區、排盤與切菜調味區,每個人動作熟稔、交織穿梭,很專注所以甚少交談,這是一場總鋪師指揮的辦桌奏鳴曲,廚房好手們彼此默契合作,外行的我只能礎在一旁「聞香」。

喜宴開桌時間到,總鋪師媌仔師推出第一道菜準備出場。喜宴開桌時間到,總鋪師媌仔師推出第一道菜準備出場。(陳聰賢提供)

總鋪師主掌大菜還指揮控場,左右手大師、二師,底下煮菜、切菜、端菜分工,還要布置桌椅、運送食材,外匯人手依桌數決定,「底下腳手多時20、30人」,辦桌帶動內門就業人口,外匯上下游產業應運而生,許多農婦也在辦桌旺季兼差貼補家用。

紅紅大圓桌等待美味料理上場,辦桌文化陪伴台灣人每個重要「圓滿」時刻。紅紅大圓桌等待美味料理上場,辦桌文化陪伴台灣人每個重要「圓滿」時刻。(記者李怡欣/攝影)

四口大鍋下,快速爐烈焰轟轟,一隻隻全雞下油炸的金黃酥脆;另一口鐵鍋疊著兩層蒸籠,呼呼冒著旭蟹甜腥的熱氣。還有清蒸石斑魚、鹽焗蝦與紹興蝦兩拚;首道菜三層冷盤霸氣出場,田螺、生魚片、鮑魚等,海鮮是南部辦桌的主旋律。

這場喜宴料理的總指揮、總鋪師「媌仔師」。這場喜宴料理的總指揮、總鋪師「媌仔師」。(記者李怡欣/攝影)

由數張圓桌拼成料理中島,阿姨正俐落解繩讓「活龍蝦」伸展手腳,動作得快!20組滿載蔬菜、海參、花枝的「火鍋龍船」就等主角龍蝦來坐鎮;超彭湃海鮮羹的靈魂就是Q彈魚刺、飽滿大蝦仁與蟹肉管,而芫荽與醋則畫龍點睛。至於,12道菜哪到可看出總鋪師手藝?老師傅說:就看「魚翅羹」。會不會煮,一吃魚翅就知道,羹的學問可深了!

喜宴出菜前,美食一道挨著一道繽紛壯觀。喜宴出菜前,美食一道挨著一道繽紛壯觀。(記者李怡欣/攝影)

出場前,美食一道挨著一道繽紛壯觀,排盤的工作很像工廠生產線,一隻隻孔雀造型盤上鋪上白蘿蔔、蒜苗,厚厚的烏魚子切片成了孔雀豐滿羽翼,鮮橘色孔雀群有種奇妙美感。

滿載蔬菜、海參、花枝的「火鍋龍船」就等主角龍蝦來坐鎮。滿載蔬菜、海參、花枝的「火鍋龍船」就等主角龍蝦來坐鎮。(記者李怡欣/攝影)

新郎倌對媌仔師手藝讚不絕口,笑稱自己「從乳臭未乾吃他的菜到大,到現在都結婚娶某了,以後要持續吃到兒子娶媳婦!」,然而,辦桌辦得彭湃大氣,展現宴客主人心意,賓主盡歡就是總鋪師最大的成就與安慰。

命定總鋪路上走 甘苦幸得神明佑

媌仔師故事如內門總鋪師的時代縮影,人稱「媌仔師」的林町城總鋪師,今年65歲,從事辦桌40多年,從小家裡開麵攤,算命師說他適合「煮呷」,年輕就外出學藝,直到當完兵,萌生放棄餐飲路,神奇的事情發生。

13歲的媌仔師當學徒又窮、又累,心想乾脆回鄉幫父母賣麵,有一次,他在300年歷史的紫竹寺躲雨睡著(當時廟很破舊),夢境中一位美麗仙女鼓勵他不能放棄,「一定要繼續煮食」。他心想既然菩薩這樣說,「好,繼續忍耐!」

苦熬再苦熬,直到大飯店手路菜都會了,他決定返鄉創業,這時也到適婚年齡,於是再度到紫竹寺笅杯問神,連續獲得三個允杯。他在心中默默跟菩薩說,「要是自己出來辦桌、辦得不錯,就請黃俊雄布袋戲來答謝」,果真越做越旺,媌仔師兌現酬神承諾,當時黃俊雄布袋戲可是最夯、最風光的野台戲呢!

神明指示,讓媌仔師扎扎實實走到現在總鋪生涯逾40年,媌仔師的孩子也傳承父親好手藝,決定走入總鋪師之列。而昔日,破敗紫竹寺,如今也香火鼎盛,廟堂翻修擴建。

古早味總鋪師 農業社會互助與人情

兒時,印象中父母也幫忙辦桌,那時辦桌都是「八仙桌、綁竹竿、長板凳」,有人請客,客人就自備桌椅前去赴宴,媌仔師說,以前宴客是大事,「整庄頭人要吃,用大口鼎(炒菜鍋)煮菜,必須幾個月前開始張羅。

總鋪師發落大小事,事先用土角造灶、備柴枝,差人埤塘挑水、備料等,以前跑腿幫忙都是左右鄰居、親友,大家有來有往,今天你辦桌、我幫忙,改天倒過來。「都是互相啦!就算兄弟吵到翻天,辦桌還是得幫忙」,顯見早期人力物資缺乏,鄰里互助重要。

過去「辦桌」炊煙裊裊,瓦斯問世後,不冒黑煙環保多了,可是,另一方面現代食安、禽流感問題,吃比從前不安心!「在民國50、60年代,菜少噴農藥、牲畜養較久,山上土雞肉質結實,吃了健康」,找到好食源、食材也是總鋪的責任。

民國60、70年代,喜宴碗筷桌椅出租制,按桌數叫器具,以前食器是瓷盤、玻璃杯打破總鋪要貼錢賠,沉甸甸的用人工挑上山辦桌,挑夫都哀哀叫,現在都一條龍辦到好。

回憶從前辦桌辛苦,廚師前一晚要捏手工八寶丸、肉丸子、做甕湯、切料,忙到凌晨,睡2、3小時,透早3時多起床,又忙到黃昏。「現在時代不同了!」現代工商社會辦桌主要在週末,便利方便就在飯店宴客,過去農業社會,婚喪喜慶要「看日」,新人完婚、落轎、進洞房要挑好時辰,辦桌不見得在週末,有時,總鋪師有事,那主人家就先完婚儀式,擇日彈性再辦桌請客。

總鋪師光環背後 都有一位無名高手

「總鋪師手路菜要好吃,還要會配菜才厲害」。從主人家(訂桌人)的需求規劃12道菜餚,每桌預算要搭多少肉、海鮮,叫多少菜配送,吩咐碗筷等「配菜」背後需要細膩心思的總鋪太太負責。

手腳俐落的林太太,是先生後勤部隊,從小在旗山熱鬧繁華街區長大,又在北部生活過,摩登的她絕非「嫁雞隨雞」個性。林太太笑說,自己個子嬌、力氣小,當初嫁媌仔師前有言在先「本娘娘不碰辦桌」。但是,周圍好友都是總鋪師太太群,「大家都會、只有我不會」,性格不服輸的她,思考5年後,決定跳下來,開始學叫菜,先生吩咐記不住「我就在脖子掛一台錄音機,一字不漏錄下」。

「女人在總鋪師世界裡是沒有角色的,出名的都是總鋪師」。名氣響亮總鋪師,背後辛苦的老闆娘默默無名,但女人家不拿鍋鏟可是家裡掌算盤的總管大人,果然高人不需出手呀!

牽教徒弟無數 廚藝如做人:實在認真最重要

媌仔師教過的徒弟數不清,不怕你來學藝,「給年輕人一個技術可溫飽,不會不學無術、危害社會」,學藝漫長,要扎實、認真做3、4年可出師,最忌諱「吃不到三把莕菜,就要爬上天」「徒弟名聲好,老師自然歡喜,做不好給師傅漏氣」,當然也有人嫌辛苦轉行了。

如何才能成為好總鋪?媌仔師說,這行光靠名氣走不久,「好吃、衛生、新鮮、實在」口碑才能口耳相傳「辦桌薄利多銷,做口碑,你煮得好人家口耳相傳,下次還會找你」。

面對外匯與飯店競爭,媌仔師說,「咱實實在在做,不怕!」烹煮重道德,生意好時回饋社會,要讓人吃到身體健康,勿違背良心,「食材沒壞可是不新鮮了,就千萬不能用,道德觀念一定要做好」。

「總鋪師是代代流傳下來的,要保留手藝、技術、人情味、就業,不能讓他失去」。媌仔師希望學校能鼓勵學生多了解,餐飲專業學校也能研究總鋪師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