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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普通號,花東線上(一)

東海岸的日光已經從海平 面一躍到海岸山脈山頭,從岩灣一帶灑近臺東車站。陽光熱情地灑了下來,和車站稀落的人數,呈現強烈的視覺對比。(123RF)
東海岸的日光已經從海平 面一躍到海岸山脈山頭,從岩灣一帶灑近臺東車站。陽光熱情地灑了下來,和車站稀落的人數,呈現強烈的視覺對比。(123RF)

文/林彥佑
回憶當年,搭乘解憂列車「藍皮普快」的日子仍歷歷在目……

那天早上7點不到,東海岸的日光已經從海平 面一躍到海岸山脈山頭,從岩灣一帶灑近臺東車站。此刻,火車站尚未湧現人潮,僅有幾位剛從北迴線經花東等候南迴的散客,和幾位接送的親友,剩下的就是排班的計程車司機,和幾名以站體為家的流浪漢。陽光熱情地灑了下來,和車站稀落的人數,呈現強烈的視覺對比。 

到了售票口。「先生,早,6點58分往花蓮一張。」我禮貌性的問候,買票。

「這一班是普通車喔!」

「沒關係,就買一張」

「一位嗎?普通車到花蓮大概將近4個小時會到。」售票員再次確認我是不是要坐普通號。

到了剪票口,一位原住民的剪票員,瞇著眼笑得和日光一樣燦爛,拿出了剪票刀,瞥了我一眼:「普通車在第二月臺。」還隨口附贈一句:「這班沒什麼人,每一站都停喔!」

他們的叮嚀,讓我倏然地感覺到:普通號、花東線和我這個年輕人似乎是不會有交集的。

上了月臺,普通號列車早已恪盡職守地在鐵道上等候著。儘管人數不多,它依舊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把每一位旅客,安全地送達目的地。

班駁的藍色車體和隔壁月臺的橘黃色莒光號,不僅在視覺上有著強烈映襯,更在車種所帶來的心境、情緒上有顯著的差異;光線大愛般地籠罩在這座車站,不分車型、車次,持續加溫烘得整列火車像個大烤爐一般。

還沒踏進車廂,就感覺到一股氣氤氳地在車廂內奔騰、蔓延。再加上剛從南迴一帶駛過來,因為窗戶開著,沒有空調,山洞的空氣灌進車廂內的關係,更讓車體的氣味,著實五味雜陳。我一邊忙著拉開窗戶,把電風扇開到最強,試圖藉由東海岸的自然風,來驅逐令人備感燠熱和不舒服的穢氣。

還有10多分鐘才開車,月臺上開始有搭這班車的乘客陸續走來,放眼望去,大概有3種人。第一種是老年人,步履蹣跚,身形佝僂,挑著魚菜準備到下一站買賣;第二種是學生或上班族,因為不得已,在小站附近上課或工作,只能依靠這班「晨光列車」;第三種就是觀光客,像我這類有閒,秉持慢活理念的,或是鐵道迷、攝影客等。這樣的旅客年齡分布與性質,其實和我預料中的,差距不遠。

有人說,普通號充滿鄉土情感,一點也不錯。老年人,最「本」也最「土」,真是道地的臺灣鄉土呀!普通號曾經承載著許多人的兒時記憶,帶我們繞過臺灣一周,以一種最溫柔、最緩慢的方式,讓我們在每個車站留下最美的印記,也託付著最單純的情感。

「鈴鈴鈴⋯⋯」月臺上的鈴聲響起,鐘響劃破了晨起的幽靜,沒有送別的親友,連站務人員也懶得廣播即將出發的訊號。對這車次的普通車而言,沒有生命的隆重儀式,就像被棄置一旁的嬰孩一樣,孤伶伶地一路匍匐前進。火車告別了臺東車站,駛向一個遙遠的國度,每個旅人都在等待下一個夢境的到來。

我也在這班列車中,巴望著後山小城——花蓮的到來。我在普通車上,花東線上。

才第一站,火車就在轟隆轟隆的山洞與隧道中駛過。我在漆黑的兒時記憶中被震醒:小時候不是最愛火車駛進山洞嗎?我和哥哥就開始在黑暗中,玩起遊戲來,最常玩的就是「鬼抓人」,然後笑聲和驚嚇聲就隨著駛出山洞外的重現光明而消聲匿跡。可是,此刻的自己,卻極度厭惡在黑暗中,呼吸著這些廢氣,以及震耳欲聾的聲音!我更想逃離這個陰深的軀殼。

終於在5分鐘內過完了5個山洞和隧道,我只能衷心虔誠地希望:「不要再有山洞了。」大概奏效了吧!在這一小時內,果然耳根子清靜多了,取而代之的,是澄黃一片和遠方巍峨聳立的高山。地圖上的山脈與縱谷圖示,在現實生活中展現,一路往北迤邐,延伸在花東線上,形成一道天然的最佳防護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