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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 古意綿綿】埤塘與西邊溝仔

馬鞍藤喜歡平坦乾燥的石礫地,雖然夏日的太陽如此毒辣,清晨的露珠又如此稀少、短暫,但只要有一點點生機,它就恣意的生長著,把路邊鑲得綠燦燦的。(田香蘭提供)
馬鞍藤喜歡平坦乾燥的石礫地,雖然夏日的太陽如此毒辣,清晨的露珠又如此稀少、短暫,但只要有一點點生機,它就恣意的生長著,把路邊鑲得綠燦燦的。(田香蘭提供)

文/農本木
小貓咪離開牆頭,跨越小徑迎著牠的是一口大埤塘——常年泛著綠波的大水池。

小時候覺得它滿池搖曳著綠色漣漪,美得有若水上盪著扁舟的、無可計數的小小綠精靈,後來知道那是不流通的水所造成優養化的現象,是一種汙染,對生物是很不利的,我那不著邊際的夢幻才漸漸消失。

貓咪的本能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不像從前更小時候那樣呆站在埤前守候,等著看有沒有魚漂過來。牠現在只是在渴極時,勉強伸出小舌頭,喝上一、兩口,然後就跑得無影無蹤,找牠喜歡的活兒去了。

常年泛著綠波的水池,看起來似乎很美,其實那是優養化的現象,是一種污染,對生物很不利。(示意圖)(農本香提供)常年泛著綠波的水池,看起來似乎很美,其實那是優養化的現象,是一種污染,對生物很不利。(示意圖)(農本香提供)

我家後門正好和埤塘相對,在相應位置上,種著幾棵木麻黃,因常年有水氣滋養,所以枝葉扶疏,長得相當高大,稍大的風一吹拂,它們就吚吚呀呀互相唱和起來,好不熱鬧!

水邊還錯落有致的擺了幾塊石頭,那應是善心人士從海邊撿選來,好讓鄉人鄰居洗衣物用。但很少人拿衣服去洗,只有去洗泥腳,洗籮筐、農具之類。因為那水是渾濁的,誰都知道衣服肯定越洗越髒。

往北行,是個小小的十字路口,再左轉往西是「西邊溝仔」,再往前就到海邊了。到「西邊溝仔」這條短短的小路,右側就有三口大小不一的埤塘。

最大的那口埤塘,我還有很深的印象。有一年乾旱,池水一日比一日乾涸,最後只留下一個大窟窿似的水域,我和哥哥繞到旁邊去看,發現還有些小魚在裡頭迴游繞行,看來很著急的樣子,我那時年紀雖小,卻也心有戚戚焉,覺得它們很可憐;但也僅止於此,遲鈍的我沒有更深的想法和感覺了。而較小的兩口埤塘,池底則早已乾枯龜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乾旱時,埤塘底部都乾枯龜裂,光禿禿地連小草都長不出來。(Pixabay)乾旱時,埤塘底部都乾枯龜裂,光禿禿地連小草都長不出來。(Pixabay)

再過去就是「西邊溝仔」了。短短幾步路,現在看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小時候的我或貓咪來說,可就不同了。

路邊隨意攀走的馬鞍藤喜歡平坦乾燥的石礫地,雖然夏日的太陽如此毒辣,清晨的露水又如此稀少、短暫,但只要有一點點生存元素,它立刻就生機蓬勃,恣意的歡唱起來,把路邊鑲得綠燦燦的。

馬鞍藤的花類似牽牛花,美麗的淺紫藍綻放著蓬勃朝氣,這兩種花朵生長的地方雖異,可都是朝上、朝陽呢。

馬鞍藤另有一個用處,當家中豬仔伙食不太足時,老媽偶而會帶我出去,她挑高柄大籃,我挑容量少一點的小籃,做什麼呢?到海岸邊的石礫地或沙地去找馬鞍藤。找到後,把較嫩部分連枝帶花帶葉給割下來,直到籃子滿了。回去後,老媽將之切碎,混合一樣細的地瓜籤、地瓜藤葉放進大灶大鍋內煮熟,再拌上些飼料、餿水去餵豬仔們,豬仔也不挑,大口大口的吞了。

這樣應可降低許多成本,按理說,老媽應該每天去割馬鞍藤才對,但她沒有,印象中只去了兩、三次,真的是糧草短缺了,她才出此下策。也許她不忍心看她照顧的可愛豬仔們吃這些葉厚枝硬,極粗糙的野生植物,而且古來也沒人拿它當動物的伙食!

洗衣樂地 西邊溝仔

西邊溝仔是村裡諸多水圳之一,往西南而去直奔大海,水利局在春季播種時節,不斷的引水庫的水到各大小溝渠,以利農民春耕灌溉。村中婦人看見這滔滔流水,難得的活水呀,紛紛清出冬季的衣物被套,「唰」的把搓好肥皂的被套往緩緩流動的水面平平的一甩一漂,洗得不亦樂乎,並且高聲談笑問答,喧鬧得很。

這兒也成了村中訊息的轉播站,婦女只要端著大鋁盆到此洗衣服,回程準是帶著更滿更多的瞇瞇笑意;有的婦人來此吐苦水、倒垃圾,回去時或滿臉帶笑,或面色平靜若有所思,她洗好了一盆衣服,同時也洗了自己的心。

海邊長大的孩子不會游泳

過了西邊溝仔就是「兵仔寮」。寮分兩區,前方是老兵居所,有兩、三個老兵住那兒。後面是一般正常服役的兵,臺籍、外省籍都有,人比較多,他們屬海防部隊,專司海岸防務。

海堤上有個哨亭,隨時有兵在那兒值勤站崗。可是因為共匪不會大白天來,所以給我們感覺是,他們管控的對象好像是村民而不是共匪。有村中小孩去玩水,或外地人不知有這些規矩的,一踏上海岸,他們便出面趕人,孩子因而對這些兵們敬而遠之。

另外,暑假期間,常有學童溺水(有些兵也不太愛管束人),父母因而嚴禁家中孩子去玩水,小孩自己也害怕,因此,形成了一種怪現象——在海邊長大的小孩不會游泳,我的朋友同學對這現象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認識的村中孩子裡,只有我三哥會游泳,不是他特別頑皮或特別勇敢,而是他讀的學校有游泳課。

終曲

歷經一甲子,這些前塵往事都已灰飛煙滅,有人說物是人非,在我看來,物非人亦非,物換星移,人亦凋零,全沒半點昔時痕跡了。但我想也無須黯然,不須神傷,所謂滄海桑田,人生不就如此嗎?

因幾張不合時宜的舊照片,引發這一連串的追憶、懷想。其實,我只是想對這些早已消逝無踪的影像,這曾與我接觸過、有過緣分,卻來不及說再見的生命,不管是有機物、無機物們道一聲:嗨!你們好,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