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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經營油車甘苦談

——蔡一雄先生(1948年次,芳苑村人)、蔡見來先生(1970年次,芳苑村人)

蔡一雄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蔡一雄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蔡一雄先生(1948年次,芳苑村人)

我當兵退伍才做油的,那時已經是油壓方式,如果是老一輩的則是用牛輪磨的,我就沒做到。

當時花生油渣餅(臺語稱為箍仔)價格比油還好,如果是連土豆殼去磨的,叫做喀箍(諧音),比較小;如果是去殼的土豆去磨的,叫做吝箍(諧音),比較大。炒花生油火侯要拿捏恰當,如果炒得過火了,那個豆箍給母鴨吃了,就不會下蛋。

我先在我姨表康宗的油車工作,當徒弟時,師傅很嚴格,有一天,師傅還沒來,我就自己先做,結果被師傅念:「埋無三个死囡仔,就想欲做土公」(臺語諺語,「土公」是專門幫忙處理喪事的人,但必須要跟著有經驗的前輩長期觀摩學習才能出師。此諺是指沒有什麼經驗的土公,都還處理不到三個小孩子的喪事,就想出師獨當一面。)我一時氣不過,就換到四保新竹仔(綽號)那間做。

芳苑的油車我做過4、5間,連二林、草湖的油車都叫我去做,因為我做事都想要頭家賺錢,所以有空時就拿起掃帚將四處打掃乾淨,這樣可以招攬客人。有一段時間我做兩個地方,早上在芳苑做,中午吃過飯去二林做,晚上再回來,當時年輕都不覺得累。

炒麻是要技巧的,要炒到麻膨脹起來,讓那些髒的煙吐完,然後會飄出香氣,此時要拿一些出來揉看看裡面是否紅了、熟了,再看看香度夠嗎?會不會竄入鼻腔?炒到後來,就不用頻頻去看了,光是聞那個香氣差不多了,再去拿麻來揉揉看即可。

炒麻需要3個時間:剛開始要開大火,讓那些髒的煙吐出來;到了一半時,火就關小一點;到麻膨脹起來後,再關小一點,然後讓它繼續轉,慢慢熬到熟透,這樣做出來的麻油才夠香。

我在我姨表康宗那裡做時,他們油壓都做兩遍,我就建議只做一遍,因為油壓兩次,油都冷的,不香了,後來我做一次的油壓,油量也差不多,而且更香,也就是這樣,康宗的油車才打響名號。

後來我接手康宗的油車,我那姨表康宗就跟我說:「啊,免做啦!嘛會趁錢,已經予我趁去囉,無通著你趁啦!」我接手的這間油車不大,比不上企業化的油車,但是我是做信用的,雖然只是賺些自己的工錢,但是土豆油麻油都是做純的,要讓別人自動來買,不必自己去推銷。

我這間油車本來有三組油壓,後來芳漢路拓寬,拆掉一組,當時這些油壓的拆卸修理都是我自己處理的,連對面庭芳仔(綽號,陳清雲)他們的油車,油壓有問題也是叫我去修理。

我二十四、五歲時,芳苑有9間油車,陳籤(當時他的油車最早,不是油壓式的,而是倒車式的,用石輪擠壓)、億益仔(綽號,鹿港人)、康宗、新竹仔(綽號)、楊便、田仔(綽號)、庭芳仔(綽號,陳清雲)、陳百川(本來他們陳姓的油車是一起的,後來才拆開來,各別開設油車)、陳俊雄。

——蔡見來先生(1970年次,芳苑村人)

蔡見來先生。(沙山懷若提供)蔡見來先生。(沙山懷若提供)

我是蔡一雄的兒子,本來在五分埔我叔叔那裡顧店,因為我阿伯康宗身體不好,事業要交代給人,他的兒子不想接,就交給我老爸。我想說我父母比較不識字,就回來幫忙,當年我19歲。

剛做時,生意很差,因為基礎還沒有打起來,別人又不信任,等做一年多,就漸漸有生意基礎,顧客吃得不錯,就一直傳,我們都是靠人「湊相報」,也沒有招牌,也沒有印製名片等宣傳。現在不同了,油的成分標示要清楚,彰化縣衛生單位會來抽查,這樣顧客吃得也較安心。

我做油1年多,就去當兵,當兵2年退伍後,就又回來做油。再次回來做油後,我老爸幾乎都交給我一人做,只有做芝麻油時,我老媽才會幫忙出麻。這樣一做就三十幾年了,真快。

因為我們油品都是百分百純花生油純麻油,所以客戶吃得有信用,就一個傳一個,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吃得習慣,因為人百百款,但是像五分埔的芳苑人大都喜歡買我們的油吃。除了製作花生油、麻油外,我們也銷售帶殼花生、花生糖,銷售量還不錯。

我26歲結婚,婚後我還是一樣做,老婆則在家帶小孩。我們是戀愛結合的,那時我當兵回來,白天做油,晚上就去讀二林工商,那時候讀夜間部,我是一年級,我老婆是三年級,就在當時交往的。

冬天做油很溫暖,夏天則很熱,打赤膊也一直流汗,因為做油溫度高,而那個油壓器就安裝在窗戶旁,如果打開窗戶,油品碰到空氣會冷卻,油量也會減少,所以做油的時候,窗戶都要關起來,才會很熱。

二十幾年前普天宮媽祖婆入火,前一晚我還在做油,從那時候起我身體才敗下來。我本來不曉得肝出問題,那晚我在敲箍仔時太用力,結果肝腫瘤爆裂,身體好像癱瘓,我以為是一般的傷害,就去二基看診,結果醫生也說:「這個不要緊,可能是胃的問題,拿了藥就回家了。」

在家裡住了一個禮拜,人還是不舒服,爬不起來,就叫密醫來打點滴,但是沒有起色,第二次又叫密醫來時,他翻看我的眼睛說:「你沒有血色,可能身體某器官出血!」叫我趕快去醫院檢查。

我又去了二基,斷層掃描發現肝出血,那時就嚴重了,可能隨時會喪命,醫院就叫我老爸去簽同意書,我老爸一聽,緊張得連車子都開去卡到水溝,輪胎被刺破了。

二基醫生就建議我們轉到彰基,當時彰基肝膽科醫生還不是很出名,設施也不完善,但是那位陳堯俐醫生剛從美國回來,他就接了我的case,救了我一命。

剛轉到彰基時住加護病房,當時我一直發燒,甚至燒到42度半,燒到我都沒有什麼知覺,而我太太懷孕正要生產,然後很神奇的某一天就開始退燒了,才兩天就退到正常體溫。一等到燒退,轉到普通病房,陳堯俐醫生馬上給我開刀,當時將右葉的肝切除,他們還將切除的肝拿出來給我的親人看,他們說:「好像是被槍打爛的一樣。」

我剩下左葉的肝,但是過一兩個月又再生,將肚子那空間填滿。我開刀前後,油車是我阿爸在做,我休息了3、4年,才又換我做。又開始做油時,體力較差,但是等到整個恢復後,也是跟常人一般,像花生一袋五、六十斤,我也是一下子就抬起來,沒有感到怎樣。

後來我老爸看到我恢復了,就整個交給我,那年我四十二、三歲,接了之後,隔年剛好遇到食安風暴,那大約是8年前的事,當時消費者對食用油很謹慎,不太信任大廠牌油品,就找像我們這種油車生產的油品,結果整個生意大好,就一直做,做到復發。

我的肝腫瘤是惡性的,還會復發,只是時間快慢而已,但是沒辦法,為了生活就是要做;而且剛好遇到食安風暴,生意又好,曾經我做好的油品一上架,一兩天就都賣光了,每天都很帶勁的做,當然又出問題。

本來我大兒子同時考上員林農工與二林工商,但為了幫忙我做油,所以就讀二林工商。當他二林工商畢業後,我就開始教他基本的製油技術,並且加添設備,讓他能獨立作業,我則看頭看尾做技術指導。

一個個麻箍整齊的排放在油壓機中,蔡見來的兒子正檢視它們的密合度。(沙山懷若提供)一個個麻箍整齊的排放在油壓機中,蔡見來的兒子正檢視它們的密合度。(沙山懷若提供)

我4年前就換肝,是我女兒的肝給我換,換肝好運壞運差很多,因為我又有B型肝炎,所以復發機率很高,有的換肝2、3個月就復發,而我還能撐到3、4年,算是不錯了。當時我家成員都可以換肝,但是我太太要管理家庭,大兒子要做油,小兒子正在讀二林工商未滿18歲,所以我女兒就自動說要換。

肝腫瘤復發症狀是肝部會抽痛,無法平躺,可是檢查又沒有症狀,因為腫瘤剛生出來,斷層掃描不出來。但是第二次住院檢查,就發現了腫瘤,去年先作電療,將腫瘤電萎縮,才不會觸碰肋骨膜,因為碰到肋骨膜會痛,有時會痛到撞牆。

當住院時,我發現很多病友都非常痛苦,像我鄰床那位一直哎!藥物已經無效了,吃也吃不下,就一直哎!已經末期了,那是化療的結果,看得非常恐怖。當陳堯俐醫生要調到別家醫院時,我太太曾經問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嗎?」陳堯俐醫生就說:「如果電療無效,最後就只有化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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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山懷若
本名洪勝湖,彰化縣人。學經歷:新埔工專機械科、成功大學中文系、華梵大學東方人文思想研究所碩士;曾任國中教師、園藝工、文化 更多內容>>